等交代完毕,御医躬身退下,裴青玄回身去看榻边之人:“御医说的,阿妩可都听……” 剩下半截话停在喉中,光线晦暗的床帷间,年轻小妇人已歪着脑袋靠在高枕,双眸紧阖,疲惫睡去。 见她这睡相,裴青玄低笑一声,紧绷的下颌却变得放松,连着眸光也变得柔缓。 轻手轻脚将她放平躺好,掖好被角。 离去前,又忍不住弯下腰,侧耳凑近她平坦的腹部。 小心翼翼地,怕把她吵醒,又怕将孩子压坏,初为人父的奇妙喜悦在胸口翻涌,他恨不得现在就大开宫门,摆它三十天的流水席,敲锣打鼓放鞭炮,叫整个长安,不,整个大渊、乃至四海番邦,这普天之下芸芸众生,都知道他的阿妩怀了他的孩子,他要做父亲了。 他们的孩子,绝对是世间最出众的存在,旁的孩子都比不过。 男人线条分明的俊颜贴着那温软的腹部,过了许久,才意犹未尽地起身,亲了亲她的腹,又在她眉眼间落下郑重一吻,这才离开。 淡紫色宝相花纹的衾被间,李妩睁开眼,双掌叠放在腹部,上头好似还残留着男人的体温。 她能感受到他的欢喜,可她的心里,却是一片慌乱迷茫。 留下这个孩子,是对,还是错? 她与裴青玄这般状态,真的适合为人父母么? 万一,万一她不是个好母亲?毕竟她现在连自己都护不住,又该如何去护着这个孩子…… 种种念头侵袭脑海,才将平稳的情绪又如沉暗阴影笼上心头,她痛苦地闭上眼,泪水再次落下,洇湿淡紫枕被上绣的宝相花纹。 因怀胎尚不满三月,贵妃有孕这个消息并未对外公开,但裴青玄第一时间派人去慈宁宫与李府报喜。 得知李妩有孕,许太后第一反应是惊喜,毕竟这可是她一直盼着的孙辈。 待到喜悦稍平,她又开始担心起李妩的状态:“先前派去打听的人说,她与皇帝仍在闹别扭,两人关系并未改善多少。这种情况她有身孕,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见许太后忧心忡忡的,玉芝嬷嬷温声宽慰着:“陛下都这个年纪了,放在寻常人家早就做父亲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喜讯,自是天大的喜事。太后您也放宽心,贵妃她是个明白人,一向有主意,如今怀了龙嗣,接下来该如何,想来她心里也有分寸的。唉,要老奴说,这日子跟谁不是过,她从前与陛下那样要好,如今重续旧缘了,何苦还拧巴着……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事事如意,谁的日子不是睁一只眼闭只眼,糊里糊涂都过去了,想得太明白,计较得太清楚,反倒劳心累神。” “她啊,好也好在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这坏呢,也坏在这里。”许太后摇头轻叹,现下再想皇帝与李妩那档子事,只觉身累心也累,再不想多管了。 反正她也做了一辈子糊涂虫,临老了也这样糊里糊涂过吧,年轻人的事由他们去。 于是,她吩咐玉芝嬷嬷去私库里挑了好些名贵补品和观音佛像送去永乐宫,自己则是起身去隔壁小佛堂,烧香念经,为李妩和她腹中孩子祈福。 而李太傅府里,李妩有孕的消息,就如一块巨石砸进平静湖泊,惊起轩然大波。 “阿妩怀孕了?!” 李家人齐齐聚坐在堂前,皆变了脸色,震惊之余,各自心头又五味杂陈,有惊讶、心疼、惆怅、也有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虽说他们不喜孩子的父亲,可那孩子是长在他们家阿妩的肚子里。 待李太傅将上门报喜的太监送走后,上一刻还安静的前厅,一下就嗡动起来。 “我…我要当舅舅了。”李成远怔怔地睁大眼睛,嘴里念了两遍,忽又如梦初醒般,侧身激动握住了嘉宁的手:“嘉宁,我要当舅舅了!” 嘉宁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摸了下肚子,嗔他一眼:“知道你要当舅舅了,至于这般激动么。” 环顾四周,见上首的李太傅和李砚书都皱着眉头一脸复杂的神情,她凑到李成远身旁低声提醒:“没瞧见父亲与长兄的脸色么?你小点声。” 李成远稍敛情绪,谨慎打量着父兄的表情,等了许久,也没见他们说句话,他有些坐不住了,抬袖掩唇轻咳了一声:“父亲,大哥,这样大的事,你们……你们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李太傅和李砚书一齐抬起头,看向李成远,眉头仍旧拧着。 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大抵早猜到会有这么一日,真正听到喜讯,惊诧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