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见帐内迟迟没有回应,刘进忠还当人又晕了过去,惴惴出声:“您现下感觉如何?可要叫御医再给您看看?” 半晌,帷帐内才传来喑哑嗓音:“朕睡了多久?” “现在已是亥时了。” 亥时。也就是说,他昏过去一天一夜。 难怪那个噩梦冗长连绵,好似如何都结束不了。 “陛下可要进些吃食?”刘进忠恳切道:“太后娘娘昨日守了您一夜,午后又来探望,见您迟迟未醒,心焦如焚……便是看在太后的面上,陛下也进些吧。” “下去办罢。” “是是,奴才这就去。”刘进忠长舒一口气,生怕皇帝改主意般,连忙下去。 豆大雨水噼里啪啦敲打窗外翠绿芭蕉,时不时还传来几声隐雷。 灯火明亮的长榻旁,裴青玄身着牙白亵衣,外披一件竹青色织金长衫,乌发随意拿素簪挽起,面庞虽消瘦憔悴,却少了几分平素的凌厉,添了些长颦减翠的病态美。 随意进些吃食,他放下银箸:“李家如何了?” 刘进忠低头答道:“得知噩耗,李太傅当场昏厥,其余人皆哀恸不已,白日李家二郎还牵马嚷嚷着要赶去永宁镇报仇,被嘉宁郡主拦下了。” “报仇?” 榻边之人眼底划过一抹冷意:“当然要报仇。” 想到那群山匪,胸间愤恨翻涌,牵动着四肢百骸又剧痛起来。裴青玄紧握五指,好不容易才压下那再度涌上喉间的腥甜,目光黑涔涔地盯着紧闭的窗棂,哑声道:“传朕口谕,明日一早,禁军首领秦振天点兵三百,朕要踏平那卧龙山,以那些匪徒的脑袋告祭阿妩在天之灵。” 刘进忠乍一听这话,并未多想,满口应下。 直到第二日见着皇帝换上金丝甲胄,才知他说的“踏平卧龙山”,是御驾亲征。 “这不是胡闹么?”许太后闻讯匆忙赶来,觑着皇帝仍旧苍白的面容,满眼担忧:“你身体还未痊愈,御医说了需要静养,否则气血两亏,不利于寿。哀家知道你心里有恨,但剿匪这事叫秦振天去便是,何须你亲自前去,糟践自个儿的身子!” “与朕白首之人都已不在,还要那么长的寿命作甚?” 裴青玄将佩剑系在腰间,深邃眉宇间是不在乎生死的淡漠:“不亲手宰了那群畜生,难消朕心头之恨。” 许太后身为人母,听得这话不禁酸了眼眶,噙泪拦在裴青玄跟前:“我十月怀胎将你辛苦生下,你说这种话,岂非在剜我的心?我知阿妩对你很重要,可是儿啊,你是皇帝,肩上还扛着这大渊的社稷百姓,便是不为他们着想,你也替我想想。你若真有个什么事,叫我日后该如何办?” 对上生母那双婆娑泪眼,裴青玄眸光闪了闪,静默两息,他上前一步,大掌搭在许太后肩头,嗓音也温和几分:“母亲,儿子从无怪你之意。但仍想问您一句,您当年一颗心扑在父皇身上时,可曾有替儿子想过?” 在太后错愕懊悔的目光里,他满不在乎,轻轻笑了:“母后放心,朕会平安归来……便是日后真的早早去了,也会从裴氏宗室挑个忠厚孝顺的继位,保您颐养天年。” 语毕,他收回手,越过许太后,大步往殿外走去。 良久,空荡荡的大殿内,许太后捂着脸,发出一声痛苦复杂的呜咽。 禁军三百,披星戴月,一日就摸上卧龙山。 便是匪寨地势再优越,到底是一群乌合之众,哪抵得过皇朝最为精锐的禁军。短短一个时辰,漫天火光里,禁军杀入匪寨大堂,又生擒寨中一干头目。 兵戈交锋声渐熄,披着虎皮的宝座之上,裴青玄大马金刀地坐着,冷白脸庞在厮杀中沾染些许敌寇的鲜血,正沿着凌冽线条缓缓滴落,他手拿巾帕,慢条斯理擦着刀锋上的血。 “主子,人已带到。”禁军首领秦振天上前禀报。 裴青玄稍掀眼帘,便见兵将押着一干匪徒上前,那群匪徒皆生得满脸横肉,丑陋不堪,此刻负了伤,如狼狈不堪的丧家之犬。 被押倒在地,最前头那个刀疤脸许是知晓难逃一死,骂骂咧咧:“要杀就杀,人头落地不过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话音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