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起头,似是在追忆往昔,唇角忽的勾起与这个年纪完全不相符的一丝天真笑意: “细细算来,已有二十有一年了。” “阿娘故去已有二十有一年了。” 二十一年前,先帝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痛下杀心去母留子,身份卑贱的浣衣局宫女邵娘子被当庭仗杀。 大皇子独孤邵眼睁睁看着生母惨死在自己面前。 那是阿娘最后一次唤他“佛狸”。 她整个人浸在血泊里,握着独孤邵的手对他说:“佛狸,你要好好活下去,替阿娘活下去。” 所以魏绍恨极了先帝,转头投奔了司礼监魏掌印,宁愿抛弃一身所谓的皇亲贵胄的高贵血统,也要认其为父。 他恨先帝,恨独孤氏的江山,是他们,是这里冷漠自私虚伪的一切夺走了他阿娘的生命。 魏绍垂下头,眼底透露着明晃晃的失落:“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明斟雪逐渐缓和了气息,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淡淡道:“大殿下节哀。” 魏绍掀起眼皮,目光中尽是警惕。 明斟雪视若无睹,只是不轻不重地补充了一句:“下月初五,是邵娘子的忌日。” 魏绍瞳孔一缩,释放出危险的讯息:“明姑娘知晓的未免太多了些。” “合情合理。”明斟雪对上他的目光:“当年家父在礼部任职时,邵娘子那一批女官便是经由家父之手选入宫中的。” “这些年来,每逢清明或是忌日,明氏总会派人去祭奠邵娘子,一次不落。” 魏绍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他眼底甚至划过一丝荒谬与讥讽,几息之后归于平静。 他微微颔首,冷笑道:“明姑娘既猜出了咱家的身份,按照咱家的脾气,更是不能留下活口了。” “可咱家偏偏就喜听这两个字。” “佛狸,佛狸,明姑娘,你念此二字时的声音,与阿娘甚是相像。” 他话音一转,语气骤然沉了下来:“可阿娘决定不会背叛咱家,明姑娘,你不一样,你可是坏了咱家煞费心血铺垫的一局好棋啊。” “合作讲究齐心共赢,殿下都未能坦诚相待,连一条逃生的后路都不肯为我铺好,我又为何要冒死替殿下弑君。” 明斟雪振振有词,她直起身子,神情冷静同魏绍对质:“殿下要我在陛下的酒中下毒,您事先可有考虑过,此事一旦败露,我当如何,明氏又当如何。” “我当庭献舞,殿下以飞蝗石击中我的手臂,促使我于众目睽睽之下做出弑君谋逆的行径,此举一出,殿下依然没有为我留好后路,若非另有其人救我逃出生天,只怕当下我已沦为了殿下棋局中的一颗弃子。” “敢问殿下,这便是您所谓的合作么?” 魏绍把玩着中指指根处的翡翠扳指,神色恹恹: “此事的确是咱家欠缺考量。” “殿下只是欠缺考量么,还是说,您根本不曾将明氏真正视作值得信任的盟友。”明斟雪追问道。 魏绍不作声。 他的确另有心思。 明氏如日中天,是块肥肉,又与亚父魏掌印关系密切,眼下暂且不能怠慢了明氏这位千金。 只是…… 魏绍掀起眼帘,目光自明斟雪颈侧露出的一点红痕扫过。 在宫闱里混了许多年,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那是男女欢.好后留下的痕迹。 魏绍低笑了声:“明姑娘有何可担忧的,眼下这不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咱家未给姑娘留有后路,是因为姑娘根本不需要。” “至于明相与明将军是否会被株连,姑娘更是无需担心。明姑娘不知,早在姑娘刺出那一剑出逃,下落不明之时,新帝便封锁了消息。” “想来那时新帝心里便有了决断,无论能否将姑娘捉拿归案,陛下都不打算治罪明氏。” 明斟雪心底一惊,蓦地抬起眼帘,满目的不可置信。 独孤凛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治她的罪? 他怎么可能这般轻易释然。 明斟雪可是当着众人的面要杀他啊。 她想要他的命。 他却不问缘由选择了不予追究。 明斟雪不得不承认,她低估了独孤凛的感情。 独孤凛高估了他自己的底线。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