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青年强势地握住老皇的手,逼他执笔沾着梁宇间悬着的一具具皮囊滴落的血,在明黄绫锦上一笔一划亲手书写传位遗诏。 号令群雄、威震八方的九五之尊这时沦为青年手中的提线傀儡,往昔威风全然不在,被桎梏着违心写下一笔又一笔,却无能为力,只会老泪横流。 独孤凛搁下笔,颇为满意地欣赏着这份写有他名字的传位血诏。 出人意料,下一瞬他却捻起那封足以让他名正言顺继位的圣旨,轻飘飘地一抛,任由火舌吞噬掉那份虚伪的名正言顺。 他俯下身来睥睨着颓老的皇帝,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儿臣想要的,自会亲手夺来。父皇给的,儿臣一概不稀罕。” 重重宫阙渐渐自眼前消散,明斟雪怔怔低下头,望向被浸湿的绣履。 淹没脚背的不是暴雨后的积水,而是被雨水冲刷过来的殷殷血水。 明斟雪霎时凉彻心扉,脸色煞白。 脑海中千万种声音一齐涌出,混乱嘈杂。 逃!逃!快逃! 明斟雪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她环视一眼万仞宫墙围成的囚笼,不管不顾地往宫门处拼命奔去。 脚下踏开的血水迸溅了一身,耳畔肃杀的秋风掀起薄纱,割着脸颊呼啸而过,明斟雪没有知觉,只知一昧朝外跑。 快些,再快些,就要到了。 出了这扇宫门,她再也不要回到这座压抑的笼冢里。 既到此处,断无再回去的道理。横竖被独孤凛抓住也是个死,出宫,唯有出宫,这是她最后一线生机。 死在宫外,也是自由的。 明斟雪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白纱翻飞,裙袂飘飘,像一只被压抑许久终得破茧而出的振翼白蝶。 她穿过冗长的宫道,踏出承月门,彻底离开了这座困着她三年的宫城。 她自由了! 穿过承月门的那一刻,明斟雪心里积聚已久的不安与郁结瞬间消散。 她真的恢复自由了。 明斟雪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只觉得背负多年的沉重枷锁倏的被除去了,身心无比轻松。 宫外的风也很温柔。 下一刻,明斟雪唇角的笑突然僵住了。 她愣愣望着眼前的场景,感觉一瞬间被人紧紧扼住了喉咙,近乎窒息。 一场瓢泼大雨将淋漓鲜血冲刷得遍地都是,水量太盛,漾着波澜一股脑涌入宫城,连来去自由的风都被染成了可怖的血红色。 满地猩红淹没了明斟雪的脚踝。 路的尽头,是数十名垂首跪着的宫人,浑身被滂沱大雨浇透了,颈上、腕上的血仍掺着发丝间滴落的水一齐往下流淌。 落在颜色浅淡的水泊里,变成一簇簇血花,在水中弥散晕染,很快加深了血泊的殷红。 一滴一滴,昭示着生命的消逝。 这便是承月门前血水的来源。 身后一同还乡的宫女被吓得连连后退,明斟雪反倒拖着僵硬的身子朝那些垂首跪地的宫人走去。 走近了才发觉,这些人血肉模糊一身是伤,早断了气。 明斟雪仔细地辨认着,一个一个看过去,步子越来越沉重,直到再也迈不动。 都是她熟悉的面孔。 除去独孤凛安插的人手与候在宫里流萤等,承月门前跪着的是坤宁宫三百五十四宫人。 三百五十四条人命。 明斟雪看到了冒死领着心腹帮她打掩护,接应她出宫的邓嬷嬷。邓嬷嬷是她的乳母,在明府时便看顾着她长大,同明斟雪过世的祖母一般慈爱。 她看到了清早唱曲儿帮她疏解郁闷的百灵,百灵才过了十四岁生辰,是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她很爱笑,很会琢磨些新鲜玩意讨明斟雪欢心。 还有鸢尾,年岁正好已说定了人家,两情相悦预备结亲了…… 还有,还有…… 都是明斟雪最亲近的人啊!怎会一夕之间全部丧了命! 她已经失去至亲了,私逃出宫就是为了在合族被发往岭南前,再见上亲人一面。 为何连她身边的宫人,都难逃一劫。 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亲近之人一一离去。 明斟雪似乎累极了,只是呆愣愣目睹着承月门前的惨状,身体开始颤抖。 黑云压城,沉闷的雷声低低滚至头顶那方天,又一场风雨将至。 倏的一阵劲风卷走锥帽,露出薄纱下清丽绝色容颜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