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吁了口浊气,依着江氏的手轻拍了两下,随后半阖上眼皮,敛去眼中沉思,心里那股凉劲盖过了六月的炎热。 世人皆知,久病床前无孝子,她近些日子可算是真真的体会到了。 老夫人自认平日里虽不怎么喜欢张氏,可从未苛待过她,那些个婆婆磋磨媳妇的手段,一样都不曾对她用过,对待长房的子女也比二房上心许多。 可换来的是什么呢?漠视,对,就是漠视! 卧床这些日子,自己虽未醒来,但耳朵里还是听得到外头的声音。长房守在自己床前的除了顾怀瑜再没有旁人,林啸她不指望,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张氏每日只来转上一圈,事情一样不做,林修睿甚至连一次都不曾出现,倒是二房一干人,很是让她意外且动容。 分家之后自己没怎么过多的照拂他们,近些年走的也不算太近,至多也就是逢年过节聚在一起用顿饭,自己病倒之后,倒是全仰仗了他们。 连七岁的林子谦,也知道来看看她。 透骨酸心,不外如是! 许久,老夫人道:“去把人给我叫来。”她可是没忘记,还有林湘的事没处理! 顾怀瑜柔声劝道:“祖母,您才刚醒,现下养好身子才是要紧。” 老夫人摇了摇头,自己的身子自己知晓,当时情况虽急,也是因一口浊气吐不出来,憋了过去,如今一醒,便觉得没什么大碍,依旧是叫人去唤了张氏一行过来。 没别的,老夫人看着她依旧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样子就心烦,自是好一通斥责,若非当时是她提出舍不得将林湘送走,如今也不会惹出这等祸事。 张氏听得是冷汗涔涔特,特别是老夫人说道,林修睿会因为这件事断送了仕途,她才惊觉,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跪了半个时辰听训后,张氏才虚浮着脚步从寿安院出来,抬头看了一眼晃得人眼晕的太阳,脚尖一转,向着登宵阁而去。 她必须去找林修睿问清楚,对于这件事他到底作何打算!可不能就此一蹶不振下去! 路途不算太远,绕过一片花团锦簇的小花园便是,蜿蜒的抄手游廊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沉一片,似领着张氏走上一条不归之路。 忽然,一只野猫从旁边的雕花立柱后窜出,对着张氏呜呜叫了几声后,转身便逃进了树垄里。 张氏心里那股子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了些,连带着心跳都有些滞塞。坠着东珠的绣鞋踏在青石砖上,脚步声轻响,临到了,张氏却有些踌躇了。 登宵阁内鸦雀无声,屋内屋外的下人都被撵到了外墙处,这会子一堆人正靠在墙角的暗影里,躲着太阳,见张氏一来,立马站直了身子,齐齐低下头。 春鸢赶忙迎了上去,殷勤地说:“夫人,这么热的天儿,您怎么过来了?” 瞧着这番景象,张氏蹙了蹙眉,厉声道:“不在院内好生伺候着,都跑到这里来躲懒,一个个都不想要命了?仔细你们的皮!” 春鸢心惊了一下忙道:“夫人冤枉,世子今早起便将院中下人赶了出来,不许人进去!” “为何?”张氏不解。 春鸢摇头:“奴婢不知,世子这几日都是,不让人近身,甚至连院门都不许人靠近。” “怎的不早日来禀告?”张氏问道。 春鸢抿了抿唇,显然是林修睿吩咐了,不许去说。 昏暗的房间内,林修睿侧躺在榻上,脚旁的凭几上已经摆了一个空掉的瓶子。 心情越不好,他就对赤隐散的依赖越强,他自己心知这样下去不行,也曾尝试过服用解药,可根本无用! 毒发之时身体内的恶痒虽然不见了,但那股子对赤隐散的迫切,却不减分毫,就如同在一个饿了十天半月的乞丐面前摆了满满一盆子肉,是根本无法抵挡的诱惑。 这样想着,那股挠心挠肝的感觉又从心底涌起,林修睿颤抖着手,从玉枕旁又拿过一瓶,抖了一大团在掌心处,刚放到鼻下准备用力吸气。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外头的阳光斜斜刺入,张氏瞧了一眼便在门口顿住。 “娘。”林修睿停下动作,忙将手藏到了身后,吞咽了一下嗓子,心虚道:“你来干什么?” 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