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目前最年轻的一辈儿,小齐先生父母双亡来了北平,在齐家人眼里多少有点上门的意思,虽然大家都没说,但多少对小齐丈夫不是那么客气,可这个时候若要出一个人,无论怎么点,小齐先生都是当仁不让的。 只是经由这一遭,小齐先生以后在齐家估计就更尴尬了。 晚上,小齐医生来给她换药,本来活泼愉快的她通红着眼,愁眉苦脸的。 齐家人吵了一下午,黎嘉骏听了一下午,也纠结了一下午,此时见她那样,最终还是做了决定:“小齐,你把旗子给我吧,明日我去。” “啊?”小齐愣了一下,似乎突然意识到黎嘉骏话里的意思,她张了张口显然是要拒绝的,可等到反应过来后,立刻表情复杂,喜也不是,忧也不是,“小黎,我们没那个意思的。” 黎嘉骏摸摸床头的相机,轻笑:“我也想看看那群牲口怎么趾高气扬进的城,你瞧,我毕竟是记者,多看看也好。这样还不用你们老爷子生气,一箭双雕,对不?” “又不好看,你一副去看西洋镜的样子。”小齐还是摇摇头,“算啦,都已经决定了的,你别凑进来了,我知道你好心,今日药费免了,怎么样?” “那顺便免了今日的床费,明日就让我去吧?”黎嘉骏抱着她的手臂,“如果不放心,早点让你家先生送我过去再回来,迎接完了再来接我,老爷子只要看到他没去,你们全家不就能和和气气的了?” “可是,那毕竟是日本鬼子……会不会……”小齐有点心动了,还是皱着眉。 “中日亲善是他们自己导的大戏,他们死活都要演完的,出不了事儿。”黎嘉骏笃定。 小齐还是不放心:“明日我一道送你去,看看邻居有没有谁可以照应一下的。” “那最好不过了。”黎嘉骏笑。 结果第二天一早,保甲长鲁四儿一脸感动的兼了黎嘉骏的保镖一职,而这一片区的其他人家都还是很个面子的派了人来,虽然挥舞着小红旗,但是表情如丧考妣,活像是去参加追悼会的。 ……其实确实是去参加追悼会。 两个警察开了车子带着一个日本军官到他们大队伍前,下来就开始跟鲁四儿对人数,确定没少人就放行了,一大群人就往朝阳门浩浩荡荡而去,沿途不少百姓一群群的从胡同里出来,俱都握着小红旗往外走。 这种情形让黎嘉骏腿软。 她觉得周身的气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鲁四儿的儿子虽是扶着她走,但是手也是抖着的,没一会儿,抖得就更厉害了,黎嘉骏抬头一看,宏伟的朝阳门到了,一群警察配合着几个日本兵在那儿拉拉扯扯的指挥队伍,让百姓们排出一副夹道欢迎的姿态了。 一个中年男人在一个日本军官的陪同下大声的重复着:“一会儿皇军进来了,大家要笑!要欢迎!中日亲善,知道吗!?什么叫亲善?我们亲了,他们就善了!”大概是他路过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抹了把脸又大声重复:“要笑!我们亲了,他们就善!懂不懂?!” 所有人弄死他的心都有,大多一副没听到的样子,默哀状等在路边。 中年男人很着急,时不时回头陪着笑和那个日本军官说两句什么,日本军官竟然很大度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大声的说:【没有关系!我们是文明的军队,是来解放他们的,他们很快就会明白的!】 “狗日的……”黎嘉骏低骂,旁边鲁四儿的儿子问:“黎先生,您说啥?” “没啥……哦,来了!” 前头,日军进城了。 沉默的军队,前面几个军官骑着高头大马,后面是步兵,步兵后面则是几辆卡车,上面有些站着人,有些放着武器。他们就这么从古老的城门里缓缓走来,带着一种残酷的高傲感,一点一点的将阴影带进了这个屹立千年的古都中。 这样的进入,远比八国联军的长枪短炮更让人感到屈辱和绝望。 只有这时候,他们才深切的感受到,二十九军走了,属于中国人的政府,不再庇佑他们了,以后统治他们的人,正在缓缓靠近……穿着还沾有同胞鲜血的军装,骑着踏过无数同胞尸体的马。 啜泣声隐隐从人群里传来,甚至要盖过日军进城部队前头的军乐团。 “欢迎皇军入城!”那个中年男人忽然大吼一声,他虽是笑着的,但是声音尖利颤抖,带着一种声嘶力竭的感觉,他像个指挥家一样转向路边的人群,幅度夸张的挥舞起手中的红旗,“来!欢迎皇军入城!中日亲善!” 这时,骑兵部队已经走进人群中的道路上,他们有的得意,有得森冷,看着两边的百姓,而人群前面,中年男人身边站着的日本军官,在朝前头的骑兵立正行礼后,眯着眼回头,手扶在腰间的枪套上,不怀好意的看着路边的百姓。 “欢迎……”不知谁起了个头,欢字略响,迎字却极为气弱。 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