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晟垂下灰色的眸,整个人疲惫而憔悴,他其实知道他这破身体不该离开医院,可是却又不能不来。 跋前疐后,进退维谷。 不来,怕他妈会对小衍做些什么。可来了,他妈多半只会更疯。 到底该怎么办? 谁能告诉他,到底该怎么办。 胃里越来越疼。程晟压抑住呻吟,更加佝偻起身子。 他想不明白,那么隐晦、卑微的小心思,他藏得那么深的感情,他妈到底是怎么样看出来的? 从昨天到今天,多少次在医院里疼痛难忍、昏昏沉沉,好容易清醒过来,都能听到孟鑫澜在耳边说,小晟你一定答应妈妈,别的都不重要。 学习工作什么的也都不重要,身体最重要。早点养好身体,妈不要你当大官挣大钱,只要你将来好好的,普普通通结婚生子过日子。 我记得你从小,一直都是和你妈最亲,你爸、邻居叔叔、还有男老师你都不喜欢。你从小优秀,也一直有不少小姑娘喜欢你,以前你生病住院也经常都是女同学来看你。 小晟,是不是妈管你管得太紧了啊?是不是妈妈以前说工作之前不准谈恋爱,所以你不敢和女孩子多接触? 其实没事,你多跟他们玩,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挺好的,反而男孩坏得很。 小晟,妈不多说了,只希望你好好的。你是妈唯一的指望,你要是被人带坏了,你妈就只能去跳河,上吊,喝农药了!你妈辛辛苦苦拉扯你那么大,你也不想逼死你妈的,是不是? 小晟,你先治好身体,别的问题医院也能治的,咱们慢慢治…… 一句又一句,像是铺天盖地的阴云,黑森森包裹下来。让人无法呼吸。无处遁形。无处可逃。 他无力反驳,心照不宣的事情,反驳也只是徒劳。 更几乎不敢会想,他妈疯了一样拿滚开的汤想烫祁衍、那钢的吊水架砸他的那一幕。 ……治。他治。 都是他的错,是他不正常。他治还不行吗?!小衍没有错,都是他的错,只要但凡他正常一点…… 但凡他正常一点,他妈也不会对小衍抱有那么深的恶意。 他实在怕了,他会收心的。 会乖乖收好所有心思,再也不想。扼杀、掐死心脏,哪怕从此再也不能鲜活地跳动,如果这样就可以保护小衍,如果这样就可以让妈妈放过他。 都是他的错。早该这么做。 程晟痛苦地闭上眼睛,想起几年前那个明亮得晃眼的午后,心口细细密密的痛,一波接着一波。 祁衍说,现实不是童话世界、没有翡翠森林。 那是你的妈妈,长此以往,总有一天,我们会越走越远,我会因为她再也无法原谅你。 那时候的祁衍很小,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却那么有先见之明。 他说我们还是别扯上关系了,对谁都好。 祁衍说的都对。 ……是他愚蠢。是他不愿意放手,是他心存侥幸。 是他利用了小衍的温暖善良,自私地尝试着去偷取一丝丝不该属于自己的甜蜜希望。 可是,如今想来,自始至终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期待得到回应一天?期待得到家人的祝福?怎么可能! 明知道每一次安慰、每一次亲近和拥抱,都不过是饮鸩止渴。 为什么还是心怀期许、一叶障目。 他是男生。 身体很差,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病死,性格也沉闷无趣。 真的愚蠢、好愚蠢。 程晟死死咬住牙,口腔里一股上涌的血腥气。无法呼吸,他把头靠着冰冷的车窗,努力不发出声音。 虞清:“小晟哥哥……” 小傻子蹭了蹭他的指尖,他很迟钝,但也觉得他好像哭了。 …… 无比偏远的郊区,荣军医院门口,救护车、警车闪着灯,一片嘈杂。 “你们干什么的!” 虞清妈下车:“亲戚,是亲戚!哎,就想问问刚才来的一家子怎么了?” “你说那个闯进来的女的啊?那女的已经被警察带走了,哎,听说她是男人养的小老婆没错吧,现在小老婆都那么嚣张了?大半夜的闯进精神病院,把人家原配从楼梯上推下去?” 一阵轰隆雷声,程晟彻底僵住。 耳蜗里的杂音瞬间沸腾,整个世界白纸一般不真实。 稀里哗啦的雨声中,虞清妈的声音变得很远很远:“什么!怎么会这样啊?那原配怎么样了!没有生命危险吧!” “难说,头着地流了好多血,刚救护车送走,能不能保命真不好说。” “可她为什么要推她呀?” “唉,那谁知道?倒霉吧,被第三者逼得家破人亡啊?你都没看到现场可惨了,她儿子更惨!在一旁哭都哭不出声音来,身上沾的全是他妈的血……” ?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