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温浅比她来得还早。 树影重重的小树林内,雪白的三角钢琴摆在那,他坐在钢琴前,轻轻弹奏着一首歌。她慢慢走了上去,他从琴谱中抬头,看到她抱着小提琴款款而来。 他微微一笑,停下了手中琴,“来了?” 她也跟着浅浅笑,“想跟你合奏一曲。” “合奏什么?” “爱德华·埃尔加的《salut d'amour》” “好。” 下一刻,他指尖轻快拂过黑白琴键,叮咚的琴音如珠玉落盘,而她的琴弦随之拨动,优美如流水潺潺。 有风吹过,林中有轻微的簌簌声,旋律回响在在枝桠间,时高时低,时婉转时徘徊,依稀还是那些年,他们在演奏会上天衣无缝的配合,一个乐器之王,一个乐器之后,琴声清亮而小提琴婉转,错落有序完美融合。 午后阳光投入树林,为两人镀上一层淡金的辉光。音乐随着高.潮不断推进,旋律的激撞中,他微微垂首,浓密的眼睫静雅如画,而她专注偏头,侧脸在风中恬静白皙,有树叶随着风从枝头坠落,飘到两人肩上,但双方无暇顾及,手中旋律不停。 一曲终完。 她放下提琴抬头看他,脸是笑着的,低声道:“希年。” 时隔数年,她再这样唤他,他笑了,应她:“歆歆。”这称呼在热恋时,他曾亲昵地喊过无数遍。 她低头,从兜内小心翼翼掏出了一个盒子,递到他面前,“希年,这是当年你送我的合欢意,现在物归原主。” 他视线落在盒子上。 她轻轻笑了,“希年,我来,是跟你告别的。” 顿了顿,她说:“我们有认真的开始过,却没有正式的告别……纠纠缠缠十几年,这一次就彻底结束吧。” 他握着装合欢意的金丝绒盒子,轻笑起来,“好,我尊重你。” “谢谢。” 他凝视着她,张开双臂说:“歆歆,我想最后抱你一次。” 她还没答,他倏然倾身将她揽入了怀里,他的怀抱还是那样温暖,他的气息一如既往的清雅宜人,唯一不同的是他手臂的力度,那样紧,像用尽了全力,要将她镶进他的生命里,再不松手。 可最终他还是松了手,附在她耳边说了三个字,很轻的口吻,却凝着千言万语,“要幸福。” 她重重点头,也回了三个字,“你也是。” 怀抱终于撤去,他平静地说:“你走吧,不要回头。” 她怔了片刻,最终抱着小提琴,一步步离去。昏黄的天,油画般的色彩,金色的阳光穿过枝桠树丛,在林里拉出重影,密林的枫叶红得像血。 林中渐渐有音乐传来,应该是温浅坐回了钢琴前,用琴声相送。 那一霎她眼圈一红,百感交集。 这个她从豆蔻年华爱到青春迟暮的男人,这个她曾寄托全部人生幸福的男人,她曾爱他像信仰,她曾将他深烙在她心上,成为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部分,然而,再如何深爱,他终是成了回忆。 可是这又怎样呢?即便缘分止步于此,他仍然是她心中,那年端坐琴房,穿着干净衬衣,有着修长十指的清隽少年。 最美好的记忆,岁月不会忘。 . 太阳渐渐沿着轨迹滑下,樊歆离开了,斩断过去,奔向未来,而树林里的琴声却不眠不休,弹奏着似要将所有情感注入永不停息的旋律中。 从他看着她抱着提琴过来,他便懂了她的心。方才的琴瑟相合,在每一个音符落下的同时,他都清楚知道,这是最后的休止符。 过去他们因琴相识,因琴相知,然而今天,以琴作别。 这一生,她曾用一半的光阴在爱他,他也以为,他会用加倍的爱去回报她。可这世间强大的就是命运。他终究错失了她。 他曾以为还有机会回头,然而珠宝易碎,真心难回。那颗曾为他跳动的心,渐渐在命运的逆流中,越行越远。 日后,他再如何竭尽全力,也无法企及彼岸的她了。 只剩这最后的旋律,为她而奏,为她而鸣,而那么多夜深人静发了疯的想念,他再没机会向她倾诉。 . 斜阳终于滑入黛色的山峦,琴音终停。 而他转过身,一滴晶莹的液体,飞溅于这晚秋的最后一缕夕晖中。 自此,他人生中最明亮的那束光。 再也不会照耀他。 . 很多年后,他曾问自己,假如那年温雅的葬礼上,他没有松开她的手,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然而,这世间哪有什么假如,很多时候,错过一瞬,即是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正文里温先生的最后一场戏。写这段时,一边写一边想着温樊两人艰难的路程,不觉竟哭了。这个人物,很感叹。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