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好古早知自己这位把弟外出公干,不在府中,今见陆家门上忽然搬出许多箱笼,心里忖道:达安不在府上,这家里抬出这么多箱子来做什么?就算要再置府邸,也当等他回来才是。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他心念一转,便在街角站了,驻足静观。 少顷,就见陆诚勇的正头娘子夏春朝自屋里出来,随即一穿金戴银的妇人也跟了出来,貌似是陆诚勇的母亲。这两人争执了一回,夏春朝使丫头打了这妇人一记耳光。那妇人便坐在地下,撒泼大闹,又哭又叫。夏春朝也不理此人,带了丫头,径自登车去了。 贺好古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啧啧称奇。他早先见过夏春朝一面,彼时只觉把弟这房娘子,人虽生的美,却少了几分活气,跟在丈夫后头唯唯诺诺,倒像个泥塑的美人儿一般。如今见她竟敢指使丫头,掌掴婆母,当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不由对这少妇刮目相看。 他在门上站了一会儿,只见夏春朝已然乘车远去,那挨打的妇人闹了一回也进门去了,陆府大门紧闭,只几个小厮在门首上坐着,想已无戏可看,便踱步走开,心里暗道:以往当真看不出,达安这娘子竟有这等烈性。往日达安每每说起,他能有今日,大半是这位夫人的功劳。我还不信,只说这等懦弱无用的妇人,能当什么大事。如今看来,该当属实了。只是看她抬了这么多箱笼出来,又带了丫头乘车,还和婆母大闹一场,不知是出了什么变故。这情形倒好似被休一般。只是达安前脚才走,这陆家的长辈竟就将儿媳休了么?达安是正三品的武官,他娘子也是朝廷诰封的三品诰命夫人。陆家哪来的胆量,敢擅自休弃儿媳? 贺好古心里盘算了一回,只是不得个要领,抬眼见路边一处饭铺挑了旗子开门营业,踱步进去,要了些稀饭咸菜油条点心,将就吃了一顿。等饭的功夫,他便向身边亲随低低吩咐道:“抽个空子,打听打听这陆家这两日间出了什么故事。”那亲随应了一声,出门而去。贺好古独自吃过早饭,往衙门里当值不提。 那柳氏在门上撒泼哭闹了一番,然而夏春朝已然乘车离去,自家门内无一人出来照应,倒是左近的邻里街坊,听见动静,陆续走来看热闹。她虽泼悍,到底也还要几分脸面,见围观人多,一骨碌自地下爬起,红着脸闪身进门去了。 柳氏垂着头一路走回堂上,虽说撵了夏春朝,家里亏空了许多银两,但想及儿子即将风风光光的做侯爵女婿,且怀了自家孙儿的外甥女也能堂堂正正的进门,便将那郁气一扫而空,满心欢喜。 走回堂上,陆贾氏尙不曾回去,仍旧在上首坐着,陆焕成在堂下垂首侍立。 柳氏进门,快步走上前去,嘴里便抱怨道:“老太太,你可是瞧见了,这泼妇仗着勇哥宠她,平日就是这等嚣张。今儿您在这儿坐着,这小蹄子也半分情面不留,把家里搬了个空,分明是没把您放眼里!我气不过,出去说了她两句。这贱人竟然叫她丫头上来打我!老太太,您瞧瞧,我这脸还肿着呢!”说着,仰起脸往陆贾氏跟前凑。 陆贾氏正满心烦躁,忽见这儿媳过来说这些狗屁倒灶的废话,更觉气不打一处来,将手向桌上一捶,喝道:“闭住你那张破嘴!号丧,成日家就知道号丧,再不然就是挑拨是非!好啦,如今人叫你撵跑了,称心如意了。家里捅了个大窟窿,亏空这么多,我看你们往哪里填补去!” 柳氏不防婆婆忽然责难,满腹的委屈,当即说道:“今儿这事儿,又不是媳妇一个人的主意。那日老太太、老爷都是首肯的,怎么如今事儿办成了,老太太倒骂起媳妇儿来?” 陆贾氏将手中拐棍在地下狠杵了几下,喝骂道:“那日我怎么说来着?!我说都是一家子人,别做的太过了,只要能把那位侯爵小姐迎进门来,余下的事儿都好商量。你们可倒好,上来就下死手,一顶通奸的大帽子扣下去,任谁不走?!你们设计将她撵走时,可有想过这嫁妆是要归还人家的?这下好了,里外倒打了一万多两银子的饥荒。把你们两口卖了,能填的了这个窟窿么?” 柳氏被陆贾氏唾骂了个满脸,捂着脸退到一旁,喃喃说道:“不把她撵走了,怎么迎娶那侯爵小姐进门?那日老太太明明答应了,今儿又变了卦。一万两银子怎么了,那侯府家大业大,拔根汗毛也比这商户人家腿还粗,指缝里随意漏一漏,也够咱们吃用的了。雪妍肚子里还怀着您重孙儿呢,莫非不要了不成!” 陆贾氏本就在气头上,又听她嘴里哔哔啵啵,更气冲肺腑,一口气上不来,抚着胸口大喘起来。慌的堂上众人连忙拿了热水来救,陆贾氏吃了半盏热汤,方才缓过来。陆焕成向柳氏回手一记耳光,喝骂道:“还不滚!” 柳氏先后挨了两记耳光,两颊高高肿起,又皆在家人眼前吃的亏,只觉平生再未受过这等屈辱,捂着脸哭哭啼啼往房里去了。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