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春朝一语未休,当即又问道:“退回来的货物,你可查看了?果真不好么?”夏掌柜答道:“退货不算小事,小的并不敢怠慢。货物一到,我便亲自带着伙计开袋查验,果然生虫霉变。畅春楼送来的那袋子花生,甚而坏到没几颗好的了。其余几家退回来的,差不离也是如此。咱们货物发去,才不过两三日的功夫,断不是在主顾店中放成这般的。这三家大主顾,乃是咱们的老客,又是京城的老字号店铺,绝然不会行出讹赖之事。故此这货物,必是送出去时,便不好了。然而此事甚奇,伙计送货之时,每袋子都是拆开我亲自验看的,并无不妥。怎么到了主顾店里,须臾功夫,就坏到这个地步?” 夏春朝沉吟片时,又问道:“这个暂且不论,这三家既然退货,可有说别的?”夏掌柜答道:“因是同咱们积年来往的老客,人家倒是不好意思说退钱,只是叫咱们另外换货过去。然而咱们店本钱薄,存货本就不多。这三家店的订货,是一早磕着数儿备下的,哪里还有多余?就是有些散货,也补不上那个数儿。如今不是上货的时节,又往哪里去淘换去!” 夏春朝默然不语,半日忽然想起一事,又道:“咱们庄子上倒种的有些花生干果、年里还存了些干鱼,能否补上?”夏掌柜苦笑道:“若是这事儿一早出来,倒是好了。只是奶奶忘了,前些日子,隔壁和祥庄东家往咱们庄上看货,一口气买了许多过去。因奶奶说尽着他挑,小的又见他们出的价格高出市价许多,也就自作主张把庄上的作物卖了八成与他们。如今庄上剩余的,也不够填这个空缺了。” 夏春朝听闻此言,已是无法可施。她自知目下时节,正当青黄不接,新货未来,老货将尽。从前以往,她每年皆是年前算准了,来年上新货之前店中耗费几何,按数购置存货。既不占压本钱,又不致使店中断货。这陆家干货行便是凭借她这番精打细算,方才有今日的景象。然而今年竟突发此等变故,乃至店中竟有断货之困。此事事发突然,夏春朝一时半刻也想不出解救之策,竟而有些手足无措的光景。 停了半日,她沉声说道:“既是这样,咱们也是无法,不好拖累人家。你一会儿便到城西的东华楼,定上三桌鱼翅席,将这三家店掌柜并东家请上一请。仔细说明白缘由,好生赔个不是。并告诉他们,只要新货一到,必定原数补上,且不要他们一文银子,只算补偿这次的损失。这三家店主,同咱们往来已久,想必不会太为难咱们。” 夏掌柜闻言,急切说道:“奶奶,咱们货行能有如今的口碑,凭的就是供给不断。那松月茶楼倒也罢了,那两家可都是做食肆生意的,就等着食材下锅配菜。那畅春楼的招牌菜佛跳墙,还需用咱们店里的干笋、干贝两样食材,这一时断了,闹得人家上不了菜,可就得罪了人了。这畅春楼东家孟元臻可是京中有头脸的人物,他言语一声,商行上下皆要卖他个面子。此人生性诡僻,极难说话。若是将他得罪了,咱们日后的买卖就越发艰难了。”夏春朝甚感苦恼,顿了顿说道:“我若有别法,也不至出此下策。如今这般,也是无可奈何。我想着那孟公子既是生意人,在商言商,当也不会行出什么孟浪之事。” 夏掌柜听了她这番言语,也情知是实情,只好点头应下。 夏春朝说了这半日的话,只觉口干舌燥,端起茶碗连一气儿饮干,命珠儿倒茶。抬眼却见那夏掌柜依旧满面愁容,便开口问道:“夏掌柜还有何事忧虑?不妨一道讲来,已是这般了,愁也是无用。”夏掌柜见她问起,连忙道:“奶奶若不问,我也不敢说。只是这事儿再拖延下去,亦要动摇货行根基。奶奶今儿既问起,那少不得要说了。”说着,便将那近来为难之事告诉了一遍。 原来,自打陆家干货行开业,陆焕成在外行走,但有用钱的时候,或记铺子的账目,或索性打发人上铺子里来拿钱。因他平素使费不多,就买些假古董,所需也不过尔尔,夏春朝也就听之任之。谁知近两月来,这陆焕成竟在铺子里提了四百两银子,昨日又取了一百两,竟而占了货行半月的流水。夏掌柜因他是夏春朝公爹,夏春朝又未有吩咐,并不敢阻拦,只是长此以往,未免有碍货行经营。 夏掌柜述说了一番,又道:“奶奶,若是零散小钱倒也罢了。只是老爷动辄就提走这么多银两,货行便是银钱富裕,也要后手不接。何况如今又出了退货这样的事,咱们还要赔人家货银,正是用钱的时候,委实供不起老爷这样的花销。”夏春朝听闻此事,越发烦恼。她平日里同这公爹言语无多,只见他每日早出晚归,在家时候不长,亦也无甚事情,算是个极省事之人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