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着他面色黑比锅底的样子,就憋笑憋得嘴角发抽。然而当她好容易压下大笑的冲动,抬头看去时,却并没看到她预想中的情景。 她怔了一下,准备好的神情都忘了换上。 他见她抬起了头,便向她微一挑眉,随即转头朝外头扬声道:“进来收拾。” 声音清润一如往昔,仿若秀美山林间淙淙淌过的甘洌溪流,悦耳赏心。咬字也异常清晰,连音量都比平素高了一倍。 漪乔面色一黑。 外头候着的几名婢女应声而入,怯怯行礼之后便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碗筷茶具,继而又轻手轻脚地将小几次第抬走。 这些婢女也被今日之事弄懵了,但心中再奇再怕也不敢多言半句。只是眼前这不知是人是鬼是神仙的男子从前了无生气躺着时便能瞧出容貌真是一等一的好,如今醒来,便宛如涅盘新生,风神气度萧肃翩然,令人瞥之惊目,不由想靠近却又生出高山仰止之感。 漪乔总觉得那些婢女似乎在有意无意往他们这边瞟,有几个还隐隐红了脸。她不管她们这样是因为她和祐樘这拉拉扯扯的姿势还是别的,反正她在心里都理解成她们是在看她夫君。 自从听了他方才那句吩咐之后她就一直怏怏不乐的。她才不管他声音好听不好听,好听也全便宜了别人,他又不理她。 最后一名婢女将出时,祐樘忽而叫住了她,温声嘱咐道:“别忘了我之前交代你们的另一桩事。” 那婢女闻声浑身一震,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连声应诺。 虽然他往日对着宫人内侍时也从不颐指气使,辞色向来平和,但适才那语气好似格外温和。漪乔气鼓鼓地暗想,他就是故意的! 等屋中再次只剩他们二人时,漪乔终于再也忍不住,扯了扯他,瞪着他的后背道:“你交代她们什么事了?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 她感觉他几不可查地沉了口气,猜测他如今的脸色肯定很难看,正要再说些胡搅蛮缠的话激他,忽然就见他转过身来,定睛凝向她。 他的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沉肃,起码她未曾见过他在她面前露出过这等严容。 她忽然莫名其妙想起一句话,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他即使性子再温和,但本质实则是一只老虎——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不是白说的。但他在她面前一直都充当着一只病猫,连说话都一向温温柔柔的,好似怕吓着她一样。经年累月下来,她几乎忘记了他只是披了一张病猫的皮而已。 然而,他一旦愀然作色。就恢复了老虎的威势,就如同眼下——虽然他的面色并不冷,明显已经对她格外留了请。 漪乔并不怕他,但此刻心里却不免有些发毛,摸不清他要作甚。她低头瞧见自己还抱着老虎爪子,赶忙撒手放开,同时身子一正,稍稍往后挪了挪。 他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知道她是真的生出了些惧意。他目光微偏,平息了一下心头情绪,再转回来看向她时,神色已经缓和了许多。 漪乔见他这般顾及她,心中触动的同时,胆气也回来了。但她不敢再为了让他跟她说话而激他,反而一脸狗腿相地帮他抚平了衣袖上被她抓出来的褶皱,讪笑道:“我方才说笑的,夫君别介意……” 正此时,适才那个婢女端了个托盘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个手捧捧盒的婢女。 漪乔看到托盘上放着的一碗药,顿时明白了他说的交代她们的事情是什么。 因为身子太虚,她近半年时间已经变成了药篓子。虽然流水一样的补药灌进肚子里也没见多少效果,但她仍旧一直在喝,好歹是个心理安慰,不然她总担心她还没熬够日子就先死了。最近这几日大约是因为濒临油尽灯枯,她更是一直靠着药材吊着命。 她身体一向好,前半辈子喝的药加起来都没这半年喝的多。她有时暗笑,她这也算是体验了一回祐樘的苦处。 苦药汁子实在难喝,有些方子熬出来还透着一股怪味,她着实喝够了,眼下觉着她终于功德圆满了,自然是不必再受罪了,便把她的意思跟他说了。 祐樘不理她,径自将药碗端来,伸手一递,不容推却。 漪乔愣了愣,心道真要喝也没什么,一仰脖子也就喝完了。但她顺嘴问出了一个问题:“你不喂我了?” 她问完这个问题就见他又一眼看过来。 她觉得他是在说,你确定你要一口一口喝完这苦药汤么? 漪乔碰了碰碗壁,触手温热。看来他是掐着点儿故意放得凉一些才让人端来的。 她想了想,接过碗,一口气喝掉一半,然后微微咧了咧嘴,抬头对他可怜兮兮道:“好苦。” 祐樘正欲回身去给她取捧盒里的糖佛手,却被她叫住:“等一下,不要那个!” 漪乔将药碗放到床头边的小几上,腾出手扯了扯他的袖子,见他看过来,遂笑眼弯弯回视:“要这个。”说着话,稍稍努了努嘴唇。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