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桷垂手立于一旁,瞥见皇后神情恍惚地盯着延和殿,映着月光的脸色煞白一片,心下不忍,犹豫一番,躬身垂首道:“陛下、娘娘,不必太过忧心,家师对医治痘疮很有些心得,汪氏一门对儿科、痘疮都颇有钻研。家师近来正在整理札记,打算著书立说,以飨后人。” 漪乔心头一喜,回头看着他道:“汪先生真对痘疮有研究?” “是的娘娘,”陈桷暗暗望见她投来目光,竟忽然有些紧张,“微、微臣与家师以前在……在祁门行医时,曾经跟着家师救治过几例痘疹患儿,除掉一个实在病入膏肓的,其他几个都救活了……小公主救治得早,又是贵人,必能化险为夷。” 漪乔心里稍宽,淡笑道:“如此便再好不过了。” 陈桷知道师父方才什么都不说是出于谨慎的考虑,毕竟眼前两人身份至尊,贸然夸下海口,若是回头小公主有个闪失,说不得便要惹祸上身。他正有些忐忑,延和殿门忽开,汪机和其他十来名太医一同走了出来。 漪乔直接迎上汪机,急问道:“汪先生,如何了?” 被晾在一边的施钦颇感尴尬,但他也不敢说什么。上回他没能救回二皇子,皇后盛怒之下说要他去陪葬,但所幸只是气话。只是自此皇后便对他甚为不满,没有鼓动陛下摘了他这院使的官衔,他已是烧高香了。 汪机答道:“回娘娘,小公主情况不太妙,高热不下,时有惊厥。臣方才拟了个方子,已经给施院使过目了,施院使也觉可行,娘娘您看要不要换方子?” 漪乔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边的人,以目光询问。 祐樘见她目露不安,暗里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安心,转而问汪机道:“你有何想法?” 汪机略想了想,答道:“禀陛下,医治痘疮的方子不外乎补虚、清热、解表三大类,以利水渗湿的方子增效,化痰平喘和理气类的药方也时有用到。若是将这些方子糅在一起便太杂了,主次不明,致药下之后成效不显著。是以,臣认为当循序渐进,逐日附方,详明证治。痘疮于五六日前宜疏散、解毒,药用清凉;五六日后宜托里、助浆,药用温补,其要在清凉、温补,且要切记转换之间勿违时刻,勿要妄表妄下。” 祐樘思量着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眼下开的方子呢?” “臣眼下开的方子,药性上以寒性和平性药为主。痘疹邪热炽盛,故以寒性药清热解毒,并用平性药运化气机,调和营卫,疏通经络。药味上,以苦、辛为主。苦能泻燥能坚,可清热解毒透疹,辛能行能散,具疏通经络、行气活血之效。一言蔽之,苦坚散结清热凉斑,辛散调畅气机消疹。” 祐樘又问了问施钦的意见,随后命人照方煎药。 “启禀陛下,”汪机犹豫了一下,“小公主年纪太小,臣等商议一番,终是不敢下重药,是以小公主服下药后或许不会立竿见影。而小公主眼下高热不退,还伴有惊厥之状,臣深恐小公主病况反复,故而今晚一整夜恐怕都需有人在一旁时刻照看着,以防万一。” 漪乔闻言正要说话,却被祐樘扬声打断道:“若能救得小公主,朕必有重酬,届时自会依功行封赏。你们谁去守夜?” 他言毕见漪乔还是一副欲待开口的样子,附耳低声道:“我知道乔儿担心荣荣,但乔儿心绪不稳又不通医术,真去守着也帮不上大忙,反而会令太医们束手束脚。” 太医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犹豫。 虽说圣上开出了悬赏,但痘疮可不比常病,稍微一个不留神或许就会被染上,何况是守在一个痘疮病者床前一整夜。再者,若是小公主有个三长两短,少不得要落个照看不周之罪。但纵然是皇帝不发话,他们也不能打退堂鼓,他们领受的本来就是皇家的俸禄。 “臣愿前去。”施钦率先开口道。 施钦这么一带头,其余的太医也纷纷趋步上前,自告奋勇。 “用不了这么些人,”汪机冲帝后躬身一礼,“陛下,娘娘,微臣愿与弟子陈桷前去照看小公主。” 陈桷闻言也走上前来,垂首道:“微臣愿随师父前往。” 漪乔和祐樘对望一眼,点头应下。但毕竟男女有别,荣荣又身份尊贵,祐樘又安排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宫人过去,给汪机师徒打下手。 漪乔被祐樘劝回了介福殿,但她无心休息,坐在偏殿里发呆良久,差人搬来观音像、香烛、蒲团等物,安置停当后,便跪在观音座下,虔心祈祷。 “乔儿不是不怎么信这些么?”祐樘站在旁侧,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漪乔进了三炷香,垂眸道:“都说观音大士救苦救难,想来我诚心一些,观音大士便能看到荣荣的苦难。我不能守着荣荣,为她做做祈祷还是可以的。再是不信,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信。若能救荣荣,要我拜遍满天神佛我都愿意。” 她插好香烛,呆呆地望着神像,口中喃喃道:“希望老天慈悲,不要带走我的女儿……”她话未说完,已是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