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六岁丧母,九岁出阁讲学,十六岁度过废储之险,十八岁登基为帝力挽狂澜扭转乾坤。而今,大明已渐有盛世之象。” 漪乔继续道:“他虽然没有如你一样带兵打仗,但他从出生起躲过的明枪暗箭比你打的仗不知多出多少。” “满都海来之前我不也是孤苦无依、受人欺压?父汗被杀,他们还给我的汗位也是虚的,我那时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他六岁丧母,我那时候也不过才刚六岁!你以为只有他儿时日子苦么?我也不比他好到哪去!我能有今日全靠我自己的头脑和双手,还有天神腾格里的保佑——腾格里能保佑我一路走过来坐稳汗位,也能保佑我拿下大明的江山,恢复祖先的荣光。” “历史不可溯,你的腾格里也违抗不了。若陛下晚登基十几年,照着先皇的样子,大明与蒙古还真的胜负难料。但偏巧你和他大展宏图的时候对上了,我只能说,这是老天布下的一招妙棋,”漪乔目光稍稍往后瞥了瞥,“你的事情我之前从陛下那里听闻了一些。不错,你少年老成,有能力有胆略,你在迅速强大,可大明如今也已经今非昔比。你一意孤行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巴图蒙克目光忽的一锐:“我绝不会让满都海枉死。” 头顶上传来一阵“扑棱棱”扇动翅膀的声音,漪乔闻声抬头,正看到几只归巢的倦鸟背着夕照匆匆飞入了茂密的枝叶深处。她收回视线,缓缓出声:“你不会让你的妻子枉死,陛下也不会让他的母亲枉死——时辰不早了,后会无期。” 巴图蒙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背影。她的双脚似乎不知何时和他的心黏在了一起,随着她毫不留恋的步步前行,他的心也连带着被揪了起来,和血带肉地生生拉扯。他总觉得要做点什么说点什么让她停下步子以缓解他此刻愈加剧烈的苦痛,但思及此,他脑中竟是空白一片。 他体内的血液在沸腾在咆哮,但身体却纹丝未动,甚至连口都没有张一下。 他能做什么呢?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再是强大,也还不能跟整个大明抗衡。她是大明皇后。他决不可冲动。 斜西的日头被暑气熏染得脸膛通红,已经熄了火儿的金红色夕照轻纱一样笼在她娉婷的背影上。微风起时,连日光也婆娑起来,却唯独模糊不掉她的倩影。 巴图蒙克眼睁睁看着她乘上道旁的马车绝尘而去,像生根的石雕一样,始终不动不语。直到他的一群手下打马过来,他才回魂。 他一声不吭地利落上马,阴沉着脸用蒙语大喊了一声“走”,而后一夹马腹,扬起手臂就是重重一鞭子。j□j纯黑色的汗血宝马瞬间吃痛,随着一阵响亮的嘶鸣,扬蹄狂奔。他绷紧嘴角牢牢握住缰绳,稳稳地骑在马背上,向着相反的方向疯狂疾驰。 一群手下不知出了何事,傻愣愣地互相看看,待到自家大汗走远了才反应过来,赶忙挥鞭策马去追赶。 大约是由于昼长的缘故,夏日的黄昏总显得分外冗长。漪乔望着马车帘子外不断往后倒去的黄昏晚景,感到自己的心也被搅和得越加沉重纷乱。 她摊开那张早已被她攥皱巴的字条,望着上面已经略有退色的墨迹出神。 说是字条,其实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小小的一张纸条上,只画着一道弧线。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一个半圆。 “道长临行前说,那位施主命格不凡,他之前卜卦卜了很久,能占卜到的几乎都写在了这张纸上,只看女施主能否参悟。他这已是泄露了天机,女施主非此世人,身份特殊,若悟得其中玄妙,只自己心知便是,切莫泄露出去。” 她耳旁再次响起慧宁大师将纸条交予她时说的话,心中又沉重一分。 半圆难道表示他现在正好度过人生的一半么?古人算的都是虚岁,眼下是五月,再过两个月就是万寿圣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