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茫时她睁开了眼睛,对上他疲惫的眸子。眸光移动,便落在他那一头如雪的发上。 一夜白头。 瞬间,她的心狠狠地揪在了一起。 他却温柔笑了笑,“我的身上越来越冷,你的手,我怎么也捂不热。你有手脚冰凉的毛病,看来回去以后,要在梅花坞的暖阁之中多铺几条地热……” 娆荼从他怀中挣脱开,他好像没有半点力道,被她轻轻一推,就放开了搂着她的手臂。她裹上衣衫,冷冷道:“我不回去了。” 他疲倦地“嗯”了一声,“也好……青州的桃花快开了,初春,陪我去一躺青州吧。” 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几不可闻,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娆荼心中微凉,爬过去推了推他,毫无反应。她不由慌了,大叫了几声:“沈筑!” 他没有回应,梦中,他回到了青州。那年,她收了他以檀木做成的簪子,在桃树下笑魇明媚。 陆知命正站在小屋外面,面对眼前的漆黑奇门树林伸手掐诀,听到娆荼的声音,他推门而入,在沈筑周身几处穴道上揉捏了几下,一边为他探脉,一面轻声道:“毒能伤人,情却至死。” 娆荼听到那个死字,摇头泣道:“他这么一个十恶不赦的人,阎王也不愿收他,怎么会死?” 萧彦宁也踏入房中,他从袖中取出两只瓷瓶,一只给陆知命,一只给娆荼。 “两颗解药,陆先生,劳烦先给沈大人服下一颗。” 陆知命从瓷瓶中倒出一颗猩红丹药,一面喂沈筑服下,一面将手心贴在他的后背上助他克化。 萧彦宁看向娆荼,语气温淡道:“你拿的另一颗,需在三个月后给他服下,方能彻底毒尽。你若不想救他,可以还我,也可以随意扔了;你若还没想好,那就先拿着想。” 娆荼将那瓷瓶紧紧攥在手中,盯着满头白丝的沈筑,没有说话。 五天后,他缓缓转醒,已经是在沈府的书苑寝室中。房内没有别人,他喊了一声“阿蘅”,杨谦从外面跑进来,回说:“娆夫人已经去了梅花坞,是五王爷送大人回来的。” 他捂住胸口的地方,那里不像前几日那样堵塞沉闷,他缓缓呼吸了几口气,问:“娆夫人没有事吧?” “夫人没事,只是……” “什么?” “娆夫人令人将裴夫人的棺,扶回青州沈家祖坟。” 他微微眯了眯眸子,过了半晌才疲惫道:“知道了。” “五王爷走时说,请王爷在迎接北境使臣的宫宴之后给他答复。” 沈筑点了点头,“宫宴是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 “我……已经睡了五天?”他有些惊讶。 “是,皇上刚刚来诏,令大人醒了以后,去宫中一趟。” “准备朝服吧。” 婢女呈上宫中制造局刚送来的白衣仙鹤补服,是大梁礼部侍郎的朝服礼制。沈筑穿上朝服,骑马朝皇宫而去。 闹市上百姓只见一人,白衣、白发,面容清冷俊逸,身材修长挺拔,骑在大马上真是谪仙一般的人物! 姑娘羞红了脸,妇人看飞了眼,而那些自诩风流倜傥拿着一把折扇在街上逛荡的公子哥脸上,则明显有嫉妒之意。 世间哪有这样的人物!有人认出他是刚升了礼部侍郎的沈筑沈大人,心中更是嫉恨不已,暗想这老天爷忒不公平,不仅给了他那么清俊的貌,论才学谋略更为惊人,还娶了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尤物女子做妾,偏偏圣上又将那位如夫人封了婉懿郡君! 更有听说他的大夫人去了,皇上欲要将浔阳公主嫁给他为续弦。 怎么天下的好事都让他姓沈的占尽了呢? 沈筑目不斜视,径直朝宫门而去,世上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皇宫御书房,正在批朱的老皇帝听闻沈筑求见,令人召入殿中。沈筑入殿时,眼角余光瞥见殿内还有两人,浔阳公主和瑜亲王萧彦烈。 沈筑面无表情,皇上抬眼瞥了他一眼,道:“沈卿有病在身,不必行大礼。” 沈筑闻言微微躬身,“谢皇上隆恩。” 老皇帝望着他的新朝服,道:“你这身白衣朝服,倒是十分衬这一头白发。朕之前打趣说沈筑白头,不知要叫城内多少爱慕你的女子寒心,如今看来,气度丝毫不减,反倒更是风流俊逸。” 沈筑温言道:“皇上打趣微臣。” 皇帝忽然又叹息一声:“听闻你大夫人离世,朕心甚痛,节哀顺变罢。” 沈筑低头沉默不言。 “明晚宫宴,朕令浔阳和你一起操办,座次上你自然知道。只是另外嘱咐一句,将瑜亲王之位列入左一。” “微臣领命。” “嗯,朕也乏了,你与浔阳都下去吧。”老皇帝摆了摆手,由瑜亲王搀扶,起身朝帘后内堂去了。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