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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有一回,最后一堂课是体育课。上完课,孟遥跟体育委员一块儿去器材室还排球。

    从器材室回来,穿过操场回教学楼,经过足球场时,孟遥忽看见丁卓就坐在前面的双杠上。

    那时候离高考还有两个月,高三学生全力备考,几乎不怎么出来活动。

    他可能是刚打过球,额上还带着汗,手指揪着t恤,慢慢扇风。

    微风,夕阳,少年,白衣。

    彼时的孟遥还执著相信着那些文字诗句中描写的一见钟情,相信她与他一次一次的碰面总有一些冥冥注定的因素。

    忽然,球场上有人喊了一声:“丁卓!”

    丁卓应了一声,从双杠上跳下,稳稳落地。

    那一刻,孟遥感觉自己心脏猛地跳了一下,然后开始缓慢地舒展,被投入到甜蜜的苦海之中。

    按理说,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单方面的关注甚至不足以编排成任何故事,就被逼着匆匆结束。

    可后来——这后来远得她难以置信,她还在用丁卓的影子,去套身边的过客。

    “想什么?”

    孟遥回过神来,忙说,“没……”

    “你面都要坨了。”

    孟遥赶紧低头吃了两口,含含糊糊说:“没事,能吃。”

    丁卓看着她。

    孟遥被他盯得不自在,脸恨不得埋进碗里去。

    吃完,孟遥把碗筷收进厨房,往水槽里倒了点儿热水。

    丁卓走进来,“要不要帮忙?”

    “不用。”

    “你手不是生冻疮了么。”

    孟遥从架子上取下一幅胶手套,晃了晃,“你去外面坐一会儿吧,我很快就好了。”

    丁卓还要再说什么,放客厅里的手机响起来,他走出去接电话。

    孟遥洗完碗筷,把厨房收拾了一下,取下手套冲洗了一下,重新挂起来。

    走回客厅,却见丁卓倚着窗户,点了一支烟。窗户开着,外面刮进来的风,隐约带着寒意。

    孟遥踌躇片刻,走过去。

    丁卓听见她的脚步声了,但没回头,“……方竞航的电话,他刚去普外科看了一眼,我师弟已经没什么事了。”

    孟遥默默点一点头。

    丁卓微微偏过头,去看孟遥。

    她站得有一点近,身上还带着一点儿洗洁精的味道。

    丁卓一时沉默,风吹进来,烟灰簌簌往下落,腾起的烟雾扑面而来,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忽然问她:“你怀疑过你从事的工作的吗?”

    孟遥顿了一下,转头看他。

    他眉头微微蹙拢,眼里笼罩在深重的倦怠。

    “当然。上回跟你说过,同行颠倒是非,只有少数几个人还记得曾几何时,我们还有个‘无冕之王’的称号……我当时报考新闻专业的时候,或多或少有一点新闻理想,这个世界或许多我不多,少我不少,但即便一只萤火虫,也能照亮一片叶子的世界……”她顿了下,声音有点苦涩,“后来,我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四年时间,只是证明了我所坚持的理想是空想……”

    丁卓深深吸了口烟。

    “丁卓,你们不一样。”孟遥看着他,严肃甚而有点隆重,“确实有人颠倒黑白,有人是非不分,但你们每看一个病人,每做一场手术,都有可能使人摆脱病痛甚至死亡……”

    丁卓略微自嘲地笑了一声,“没这么大本事。”

    “我爸是得癌症去世的,”停了一下,孟遥接着说,声音更平静缓慢,“发现得晚,已经没法治了。那个时候,我很讨厌去医院,也觉得医生既然治不好病,算什么白衣天使——长大以后才发现,这想法多傲慢啊,你们跟我们一样只是凡人,任何一个凡人,面对生老病死,都一样无力。只是我们无力而无为,你们虽无力,却能有所为。哪怕这所为不一定有用,于病人于亲人,或多或少是个安慰。”

    这段话,比起前面那几句,让丁卓好受得多。

    今天,出手术室,给孟遥回电话,听到她说在医院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被她低沉轻柔的声音,从鬼蜮中拉回了人间。

    她充满了烟火气息,像是他每回下班走在路上,看着那些亮灯的窗口,想象的背后的那些人,那些事。

    每每在他觉得极冷的时候,让他看到一星的火光。

    过了片刻,他转过头,把目光定在她脸上,“……怕吗?”

    “嗯?”孟遥没反应过来。

    “今天听见新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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