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并无怨愤,他所做一切,都是我教过他的……我不会怪他。若我能同凡人一样,一刀斩首便一了百了,想必灵渊也愿意给我个痛快,不会这样……今日我灯枯油尽,来日他也或者挫骨扬灰,都是注定的。” 剑灵一开始听得心里难受,听到最后一句,当场炸了毛:“你才挫骨扬灰!” 丹离低低地笑了起来:“小剑灵,你是不是骂我了?” 剑灵又被他猜中,气急败坏的闭紧了嘴。 “你啊……”丹离叹了口气,“你们妖族,心智本就晚熟,他还百般回护。” 剑灵牙关紧锁,神色复杂地看着那血池里的“饿殍”,终于忍不住问:“老师,为什么?” “妖都一战,天魔剑出鞘,搅动赤渊百万怨灵,斩妖王千首,四方山呼万岁,但……过后回想,必生忧怖。陛下……他太年轻了,没有弹压四方的手腕,只当所有人都是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泽,他也狠不下心称孤道寡……而赤渊火未灭,战时各族齐心,战后必然生变,这忧怖必要有宣泄之处,鸟尽弓藏……小剑灵啊,良弓的宿命自来如此,小时候我同灵渊讲古,你从来没好好听过吧?” 剑灵听得百般郁结,一阵憋气,良久,他狠狠地闭了闭眼:“少用这种冠冕堂皇的废话糊弄人了,你只是为了自己诛遍非人族的野心,想制造个契机,挑拨灵渊灭了高山人而已!” “万物生于天地,死于天地,鲲鹏上天、鲛人入海……”丹离缓缓地说,“四季更迭,寒来暑往,适者生,落魄者无容身之地。上古百八神兽,至今行踪杳然……俱往矣,如今轮到非人族,剑灵,此乃天道之选,是大势,人……岂能逆、岂敢违?灵渊……他学会了翻云覆雨,没学会顺势而为,他剔去自己的朱雀血脉,代替神鸟遗族镇住赤渊,就算眼下真能灭火……他不想想自己天魔之身,若是没有那一点朱雀血脉压制,往后会怎样么?” 剑灵忙追问:“会怎样?” “他七情断绝,会变成个无欲无情的怪物……如今乾坤独揽,再也没人能牵制他,必会暴虐无拘,为所欲为……” “你胡说!”剑灵只觉刺耳,愤怒地叫道。 可是丹离听不见。 “何况天魔不老不死,十年不老尚可,百年呢、五百年呢、千年呢?”三言两语间,丹离似乎又衰弱了许多,话音变得几不可闻,“他没法收场,他会变成下一个妖王……届时,九州之内,必……再起离乱,他那一点朱雀血脉,能封住赤渊多久……彤啊……” 剑灵被他叫得心乱如麻。 丹离忽然一声惊喘,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身体僵死似的,似乎是死到临头。 “你是……朱雀……天灵,神鸟……神鸟最后的后裔……你再救、救他一次吧……我……我听不见你,我且说……” 丹离嘴里忽然冒出一种剑灵从未听过的语言,异常复杂,听完让人怀疑人的口舌怎么能发出这种声音,可是莫名的,剑灵一听就懂,就像是某种与生俱来的东西,丹离来回念了三遍,已经一字不差地刻在了他脑子里。 “这是……朱雀一族的秘语……朱雀通魔,彤……你是朱雀遗孤,天灵之身,因他而活,你能……你能替他护住那条血脉,我……” 丹离的话音就此断了,他的双目中其实已经被钉了长钉,刚好在虹膜的位置,从一片模糊的血肉中露出两点光,像眼睛一样,依旧慑人。 剑灵听他半晌没有声音,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走近了些,然后呆住了。 他发现丹离就只剩下眼眶里那两点光了。 “老师……”剑灵忍不住伸出手去,只听一声轻响,那血池中的人突然像一块遭木头,从头开始裂,继而一发不可收拾。 他碎成了无数块,化在了血池里。 他曾是受万民供奉、享无尽香火的神像,经年日久,生了神与灵。 可是世间没有白享的香火,神龛是要代替造神的人,餍足群魔的。 他在血海中睁开眼,负贪与嗔、为灭地火而生,机关算尽,粉身碎骨。 就仿佛是个天下太平的吉兆。 剑灵与那一滩血池里的碎渣面面相觑良久,跪下磕了个头,想了想,又替灵渊磕了一个,飘出了天牢。 他看着盛灵渊命人掘了三十六块朱雀龙骨突,亲手刻下封印,与三十六个子夜之交,依次钉入赤渊,最后是那个装着他朱雀血脉的小瓷瓶。 那颗血脉凝结的珠子离开盛灵渊的瞬间,久候的剑灵就扑了过去,衔进嘴里,剑灵惊愕的发现,他竟然能触碰这东西,甚至透过那颗珠子,感觉到灵渊的心跳。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