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穿着圆领袍的中原人,纵然衣袍宽大,一路走近,衣带当风,行动间也遮掩不住其身姿纤秀窈窕,何况脸上还以一块白帕子做面巾遮掩了大半,只露出了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 于是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个女人。 商队正要上路,却忽而冒出了个如此打扮的女人来,难免惹人奇怪,那群胡人当中有人用汉话喝了一声:“什么人!” 对方站在一丈开外,说:“点儿。” 问话的人没听懂,持刀相对。 独眼拨开人走出来,看她那身衣摆已然脏污的圆领袍,越看越熟悉,再听这声音,脸色一变:“是你!” 是栖迟。 她拢着手站在那里,对他的脸色视而不见,平静道:“点儿过路,山门开否?” 这一句,是买卖场上的黑话,所谓点儿,指的是愿出钱的主顾。 她在问:她是来谈买卖的,可愿谈上一谈。 独眼也是混迹买卖场上多年的人,汉话里就属这些话是听得最多的了,自然是听懂了,只是莫名其妙。 他看了看身后的商队,又看了看这前后左右,只见到她一个人,上下打量她,龇牙笑起来:“开了山门遇海冷,点绝!” 海冷指兵,他现在可是带着兵来的,就凭她如今孤身一人,又是个女人,居然敢空手前来,真是不要命了。 这里可不是他那间酒肆了,还能任由她猖狂得起来。 栖迟看了一眼周围的那些持兵的胡人,缓缓道:“孤草头行江,杵门子不敢收?” 意思是何不先听听她的买卖是何呢?反正她也只是孤身前来,难道他们这么多人还怕她一个女人不成? 还是说有钱赚他还不想赚? 独眼看了眼周围云里雾里的靺鞨兵,翻白的那只眼转了转,心想听一听也无妨,反正此时不必怕她了。 “开。”他回。 栖迟点头,指一下天:“至密埝,二道杵。” 独眼胡须一抖,变了脸色。 她指的是天,话里的密埝却是指北面,说的是叫他带着商队改道,送入北地,届时会给他再翻一番的报酬。 “开否?”栖迟问得很认真。 这就是她和伏廷商定好的做法。 仅凭他们二人,也许可以将商队直接抢回来,但未必能安全送入北地,毕竟他们还在吸引突厥军的路途上,无法兼顾这么一大批人和牲畜。 既然如此,不如将这群拦截的人,收为己用。 让他们放弃回古叶城,而是直接护送商队回北地。 独眼胡须抖了又抖,想骂她疯婆娘。 栖迟却抢先又说了几句,皆是暗语—— 我们商号买卖大,你有数,倘若你愿做成这桩买卖,此后北地与靺鞨商号互通,两家互惠,可获长利。 我商号如此大的经营,你绝不用担心我食言,今日许诺,必然达成。 你早已说明得罪不起任何人,如此帮着突厥对付中原商号,已是与上邦作对,我是在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一连几句说完,她又问一遍:“开否?” 独眼心里盘算着,脸色数番变化。 说对钱不动心是假的,也知道这是家中原的大商号惹不起,背后的天朝上邦更是惹不起,若能安安心心做生意,长久获利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可突厥的刀已经架上脖子了,他能怎么办? 钱再重要,也比不上命。 他也回了几句—— 之前就劝你们离开,是你坚持要这批货,如今还敢回来,简直找死。 你自称是这支商队东家的屋里人,倘若我抓你送去给突厥人,我便是头功,没有如此做,就是不想得罪你们,早说了商队和货都留下,赶紧滚,还能留下一命。 怨不得我,要怨就怨突厥。 旁边有个靺鞨武士用靺鞨语问了句他们在说什么,已有些不耐烦了。 独眼知道不能耽误下去了,冲着栖迟冷笑两声,也顾不得打什么暗语了,直接道:“你个娘们儿不想死就赶紧走。” 栖迟话已说清,也不打哑谜了,声冷了许多:“我不计较你出尔反尔,已是大人大量。你当我一个女人敢站在这里,真是孤身前来?你有海冷,我有冷子点,还是个海翅子。” 冷子点是官,而海翅子,是高官。 独眼大惊,转着头四下望,没看见任何人,呸了一声,只当是被她骗了,毕竟这女人的手段也见识过了,他忙嚷起胡语,叫靺鞨兵去抓她。 忽听一声破风而来的轻啸。 一支飞箭射来,斜斜插入地面,离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