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钦见程都头分外严肃,杜和也帮着催促,轻笑一声,撩起袍角落座,道:“程都头,大理寺的职责是复审,断案一事不好越俎代庖。” 程都头满脸难色道:“可是,除了请您和尊夫人出山,京中恐怕再没有人能破此案了。” 晏子钦脸色一变,道:“哦?这样的大话我们不曾说过。” 程都头道:“可是二位的名声已经在京兆府传开了,在下唯恐唐突,已先去大理寺卿燕肃大人面前禀报过,他已默许了。” 燕肃是晏子钦的上司,他既默许了,晏子钦也没有推辞的理由,沉声道:“下不为例。有道是夜犬晨鸡,各司其职,我尽力而为,不可声张。” 直到程都头走后,晏子钦都是寒着脸不动声色,杜和斜着眼道:“唉,别装了,其实你也想查案对不对?” 晏子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转身时却忍不住微笑起来——杜和没说错,查案是有瘾的。 第二天,位于寺后街和同乐路的两处凶案现场已被封锁,可封锁区之外还是聚了很多看热闹的人,都想见识见识传说中能通阴阳的晏氏夫妇到底是如何同鬼魂交流的。 因而,当晏子钦和明姝的马车经过时,人群一片沸腾,明姝倒是觉得很新鲜,晏子钦则只剩头疼了。 下了马车,就见程都头正和随行而来的杜和抱拳行礼,两人倒是好的如同相见恨晚的莫逆之交。晏子钦寒暄一番后,沉声问道:“不是拜托过都头,不许声张吗?惊动了那么多百姓是怎么回事?” 程都头难堪道:“这……的确不是在下说的。” 杜和连连摆手道:“别看我,我也没说。” “天下哪有密不透风的墙,早晚都是要知道的,我看就算了吧。“马车前的竹帘掀动,是明姝出来了,晏子钦伸手搀扶她下车,她四下望了望,“这里就是现场?” 程都头点头道:“回禀夫人,这里就是同乐街的梁宽家,梁宽本人的头颅被发现时,就是悬挂在这只牌匾下。” 明姝抬眼望去,刻着“梁宅”的黑底泥金牌匾足有一人展臂那么宽,字是名家李建中的手笔,以紫檀雕成,包边不是一般的红漆木,而是上好的整块红珊瑚,万里挑一,实属罕见,的确是富甲天下的米商,连细节都显露出凌人的财气。只是院中已经空了——因梁宽为军队提供粮草,身份特殊,他家的亲眷下人都被扣留在京兆府,等候审问。 牌匾下尚有一根断裂的麻绳,尾端沾染着血液,已凝成红黑色。应该是梁家人割断的, 依照明姝的意思,应该先检验那颗头颅,可晏子钦站在麻绳前,若有所思道:“过来看一下上面的血迹。” 这已属于痕迹检验的范畴,明姝的专长是法医,虽和痕检有相通之处,却不完全相同,只能依靠经验摸索。 待到看清麻绳尾端的血迹时,明姝才明白晏子钦为什么这么执着地研究这个。 按之前的推测,凶手是在杀人后才将死者的发髻绑在麻绳上,如此一来,麻绳上至多会留下指纹状的血印痕或是呈平行线条的擦拭血痕。可麻绳上的却是放射状的喷溅痕迹。 “麻绳的表面虽然不大,可也能看出由下往上的喷射痕迹,梁宽应该就是被悬挂在这条麻绳上直接枭首的,颈动脉血液直接喷溅在麻绳上。”明姝道。 程都头看着她认真地检查着现场,也没功夫研究什么叫动脉了,命令衙役们放下麻绳留作证物,脑中一阵空白。当真百闻不如一见,之前从没想过一个白衣红裙的女裙钗竟能面对血腥毫不色变,阳光照在她利落的椎髻上,简洁的金钗竟比满头珠翠更顺眼,整个人透露出专注的气息。 他从没想过会和女人并肩工作,如今却觉得那么自然,大概就是因为她的那份专注吧。 “这些血迹有什么用?”程都头回过神来,不解地问。 明姝耸肩道:“虽然不能说明真凶是谁,不过能告诉我们一些信息。” 程都头一脸费解,只听杜和在一旁窃笑道:“程大哥是没见过我恩娘的本事,能替死者言,就是这些零零碎碎的血迹、尸块,都能从微末处看出大乾坤。” 只见明姝对着台阶前的血迹怔怔出神,程都头在一旁解释道:“李维庸家门前的地上也有这样的血迹,是从头颅上滴落的,在下检查过,并无可疑之处。” 明姝摆手止住他的自说自话,道:“地上除了这一大片血迹,四周还有明显的溅射痕迹,你说这可不可疑?” 程都头不解道:“这有什么可疑的,拿着一颗血淋淋的头,免不了要滴落一些血。” 明姝摇头道:“你看,这样的圆滴状血迹是滴落造成的,而周围这些细且长的针尖状血迹则是因为动脉出血,血液喷射,呈放射状。” 程都头依然不懂,晏子钦却已明白了,吸了口寒气,道:“你是说,凶手就是在这里实施杀人的?” 明姝凝重地点头道:“虽然听起来很荒唐,可是证据就是如此。” 程都头抓着头发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