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陈立稍稍一动,立刻觉得脚踝一阵剧痛——他在被甩下马的时候,右脚还在镫内,被拉脱了臼。而且就这么一动,腰间的伤口也迸裂开来,血立刻流得更快了。 完了。陈立颓然地躺倒在地上。他见过流血至死的兄弟们,神态多数还十分安详,有些仿佛睡过去一样。也曾有险些因为流血过多而死的同袍说过,那时候身上只是发冷,如同冬日里躺在雪窝子中一般,渐渐的就麻木并且想昏睡过去——只要睡过去,人就完了。 陈立现在就觉得眼皮在发沉了。喊杀声还在继续,标志着稍远处战斗仍在进行,也就意味着现在没有人来打扫战场,更没有人来救他。 四周都是尸身,陈立拼命竖起耳朵,希望能听见马蹄声——有一匹马,他就能回去——然而除了不远处的喊杀声之外,什么动静也没有。 回不去了……陈立绝望地想。自来当兵的大概都是这个结果吧,老话都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只是,他有些不甘心呀!他还不到三十岁,还没有娶妻生子,连点香火都没留下。哎,哪怕没有儿子,他倘若已经娶了枣花,小猴儿将来总会给他上炷香的,可现在…… 远处突然出现了灯火。陈立先是一喜,随即就握紧了身边的佩刀——若是北蛮人,那他宁愿给自己一刀。 “看看有没有活着的人!”传过来的却是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只要是我们的人,都要检查!” 晃动的灯火像无数眼睛一般移动过来,陈立看见一群人,个个都穿着西北手织的粗布衣裳,每三人一组——两个抬着个像床板似的东西,另有一个人在旁跟随——像水流一般分散开来,在战场上翻动着。 “这里有一个,抬走!” “这里也有,抬走!” 不高不低的声音此起彼伏,远处的喊杀之声似乎没有怎么影响到他们,陈立瞪着眼看着,半晌才反应过来:“我在这里!” “这里有人!”刚才发令的那个少女飞快地奔跑过来,手里气死风的灯笼往陈立身上一晃就叫起来,“快来人,他在出血!” 她一边喊着,一边打开腰间那个奇怪的搭裢,蹲身下来就解陈立的衣裳。 “哎——”陈立只来得及叫了半声,少女已经将他的衣裳扒开,迅速在他腰间的伤口上洒了一层药粉,随即用一条布带将伤口紧紧缚住:“快,抬去急救!” 她一边说,一边又从肩上拽下个大号酒囊来,塞到陈立嘴边:“喝几口!” 陈立懵懵懂懂,下意识地张开了嘴,顿时被灌进几口又甜又咸的液体。没等他品出来喝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已经有两个健壮妇人抬着“床板”跑过来,将他抬上了“床板”,并拉过“床板”两边钉着的宽布带,将他缚在了“床板”上,抬起来就走。 少女紧跟在旁边,用手按着陈立腰部,陈立隐约听见她在嘟哝:“指压止血,就是这里,应该没错……无法用止血带的时候,压迫止血……” 这说的都是什么?陈立莫名其妙。腰间的伤口被这么一弄疼得厉害,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反对,只能任凭这几人将他抬着,一路小跑地往城门方向跑去。 “侯爷,那边就是王妃的人!”城墙之上,定北侯的脸黑如锅底,身边的侍卫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外头的仗还没有打完,虽然西北军将北蛮人击退了五里地,但毕竟现在还在打着呢,郡王妃竟然就带着人出城了。 “管城门的人本来是想拦的……”侍卫喃喃地道,“但王妃她,她手里有令牌……” 定北侯的脸更黑了。那令牌肯定是沈数给她的!这混蛋小子,竟然将能出城的令牌都给了媳妇,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立刻给我把——”定北侯正想说把蒋氏拦回来,话说一半突然停住了。 此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所以那星星点点的灯火就格外看得清楚:一条灯火的河流在黑暗的城外、刚刚战斗过的地方像蛛网一样分散开来,或停顿,或向前流动,或向后流动。 “有人回来了?”定北侯眯着眼睛看去。那些光点移动得平稳而迅速,一直移回城门之内,冲着那块空地就去了。 城门之内的那块空地十分显眼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