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大壮向来都是沾枕头就着的主,不过几个呼吸,就睡沉了。耳边听着彭大壮喉咙里发出的呼吸声,因为长期饮酒的缘故,彭大壮喉咙和胃都喝坏了。夜里总是无意识地清嗓子,还经常会发出拉风箱似的“嘶嘶”声。 往常也是这样看着月亮忍着枕边这个人,这个对自己和妞子从无半份责任感、要打就打要骂就骂的男人。可是昨晚杜芊芊紧握住她的手,对她坚定地提议“和离”之后,杜小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以前那么能忍了,或者说突然就不想忍了,特别是方才彭大壮想要亲近自己,杜小芹简直是忍着恶心才没将他一把推开,“和离”这两个字如同有着莫大的魔力,深深刻在了杜小芹的脑海里,想忽视都没办法。 可是说起来容易,若真的和离,自己和妞子又该怎么办?难道要一直住在哥嫂家?从来也没听说有这样的道理。更重要的是,难道自己真的要当这十里八村第一人?第一个“休”了丈夫的妇人?别人的唾沫星子岂不是要砸死自己和妞子? 对这种未知的恐惧让杜小芹辗转难眠,直到天蒙蒙亮,月亮都回了家,杜小芹才勉强眯了一小会儿。 “娘,你看见没?昨儿个嫂子回来时戴的头巾?那颜色真不错。”彭二壮媳妇儿吃完早饭俩手一扔,杜小芹去洗碗的空儿就同彭大娘嚼舌根,“说是给您去筹钱做袄子的,那二百来文半拉也做不了啊,她自己倒是知道往自己身上添东添西的。” 彭大娘还为昨晚那雪花白糖心疼呢,看着就同自家吃的白糖不一样,就如同冬日雪天里窗沿下、河面上的透明冰凇,瞧着就稀罕人,那驾驴车的汉子昨儿不也说了吗?“啥龙脑冰片,省城里的大户人家才吃得起的。” 可恨自己一丁点儿没尝就被彭大壮给偷拿了,再听彭二壮媳妇儿这么一挑唆,全然不去想自家刚吃了人家的火腿,只怕家里老少几口人嘴里都还带着肉味儿呢,尖着眼睛检查杜小芹昨儿个晚上熬夜赶出来的草帽,帽檐宽且平整。 那绕格铜元眼是单结与方格的结合,因此上比这两种单一的编法或者正反结更复杂,翻来覆去地瞅,彭大娘也纠不出什么错来,这不但没让她高兴,反倒在她对雪花白糖的心疼基础上平添了几分闷气,这不是没法借这个名头去找杜小芹的茬不是么。 可到底意不平,见杜小芹正在扫院子里的地,而妞子大冷的天儿也站在院子里,看来彭大壮在屋子里。 “大壮媳妇儿,先别扫了,你进来,我有话同你说。” 杜小芹放下手里的笤帚,妞子见状也上前去捏了杜小芹的衣角,母女俩一同进了堂屋。 “大壮媳妇儿,这几顶草帽编得不错,我同你打打商量,咱们娘儿们几个一冬多做几顶,赶集时候一顶也能卖上一两文。就是这几顶自家戴的用马兰草,旁的用水草或者麦秸就成。” 这话杜小芹没有异议,的确是这么个理儿,马兰草留着还可以编夏日的草席,比麦秸的凉快不少。而水草,也就是咸草,原本是只是用来生火,不过因其润滑柔韧,后来渐渐也被用于编织,只是纤维疏松,色泽暗什,编出的东西品相上可比马兰草的差了好些。 婆婆这话,说着是娘儿们几个,其实到最后就是自己一人,彭大娘这一句话就定了杜小芹接下来每晚都不得闲了。 可是杜小芹打心底里乐意,苦是苦了些,眼睛也会熬得眍?,但是可以躲了彭大壮的纠缠,就如同昨晚那样。 这边说着,彭大壮起了,到厨房里寻摸了两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睡到日上三竿,纯粹是饿醒的。揭开锅盖,锅里就剩下浅浅一层稀粥,还是冷的。 杜小芹和妞子是不敢叫他起床,否则那就是老寿星上吊,找死呐。而彭家其他人乐得他不吃呢,彭大壮食量不小,他若是一觉睡到下午才好,正好省下两顿。 彭大壮从厨房里探出半个头来叫唤:“妞子她娘,你来给我热热粥,饿死了,快着点儿!” 除了彭二壮媳妇儿怀里的不到周岁啥也不懂的毛头小子,堂屋里几个女人,包括妞子在内,都拧了拧眉头,嫌弃之意最盛的当属彭二壮媳妇儿,这会子不早不晚地醒了,饶上一大碗粥不说,自家的彭二壮都去地里个把时辰了。 彭大娘也嫌弃来着,可余光一瞅杜小芹也皱了皱眉头,当下就不高兴了:“你男人叫你你没长耳朵?还不赶紧去,连自家男人都伺候不好。”说完,还用嫌恶的眼神扫了下妞子。 已经起身的杜小芹,就听见彭大娘在身后继续碎碎地捣鼓:“嘴巴是个没口齿的,这耳朵也发背,儿子也生不出一个,真真儿我家大壮倒了霉了……”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