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你是我要等的人吗?” 男人黑沉沉的眸子灼灼地盯着她。他开口说话时语调极其不流畅,像是许久未曾开口跟人交谈过了。 荨娘将脖子略略往后缩了一分,抬起一根手指轻轻地按在剑身上,道:“我是荨娘。道长,你不认得我了吗?” 男人垂下眼,视线凝在那根白皙纤细的手指上,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荨娘……” 他脸上的烧伤十分可怖,伤口长好之后,这半边脸几乎只剩一张皮贴在骨头上,颧骨因此高高地凸了出来,右眼眼周皮肉外翻,将那只眸子原本清明的美感尽数破坏掉了。 对着这样可怖的一张脸,荨娘忽觉心口猛地抽了一下,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在漫漫风雪中踽踽独行的背影。她清楚地看到那人的背上有只张牙舞爪的青龙。 脑海里有个小姑娘的声音。像是春天从泉眼里冒出来的第一汪清流,舒缓得沁人心脾。 “阿渊,我今年托朝北飞的大鹏带给你的桃花酥,你收到了吗?那是我潜入王母的蟠桃园里,用偷偷采来的桃花做的哦。” “阿渊,今天我在凌霄殿前掌灯,看见从冰极之渊回九重天述职的仙兵跪在丹墀上等候帝子的封赏,怎么没有瞧见你?” “阿渊,我实在太笨,法力这么低,每天只能托一只纸鹤带两三句话。可其实,我每天都有很多很多话想跟你说。” “阿渊,九重天上又到了落雪的时候了,冰极之渊是不是更冷了?我想去找你,但被青帝大人禁了足。” “阿渊,自从上次在冰极之渊受过伤后,我好像变得越来越笨了。我渐渐开始忘记很多东西,我好害怕有一天,又把你给忘了。” …… “阿……咦?我为什么要拿着传讯用的纸鹤?” 荨娘被脑海里这声音吵得头疼欲裂,胸口沉闷。 阿渊是谁?那个声音的主人又是谁? 荨娘头疼脑涨之下,禁不住捂着头倒退了一步,那男人顺势侵上,有力的大手抓住荨娘纤细的手腕,用那把低沉的嗓音固执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是谁?你是我要等的人吗?” 荨娘尖叫一声,用力地挥开了他的手,朝他胸前搡了一把:“你别过来,我头疼!我头疼!啊啊啊——” 男人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失落地说了句:“原来你不是我要等的人。” 他的这句话呵散在风雪里,整个人忽然化作雪片四散飞扬而开,那柳絮般的雪花飘过荨娘的耳畔,飘过荨娘的脸颊,簌簌地落了她一头的银霜雪白。 好像一双冰凉的手抚上了荨娘的额头,她脑海中那些零碎的片段和声音渐渐散去,只见这茫茫天地,空洞旷远,那男人好似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唯有雪地里,孤零零地插着一把铁色沉沉的三尺青锋。那剑上系着一条绿色的缎带,长长的带子在狂风中上下翻飞,显得寂寞无比。 荨娘将剑拔起来提在手上,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去。她不知道这般走下去去何时才是个尽头。她从来没进过别人的识海,因而不明白,道长那样外冷内热的人,他的识海里怎么会是一片雪川呢? 荨娘对识海仅有的认识,都来自于道听途说。 识海当中有个小域称为七窍海,传说是与心之七窍相通之地。世间魂魄每一轮转,在重新投入五道转世之前,都会饮下一碗孟婆汤,将前世的记忆消除。可有些刻入心魂深处的执念,又哪是一碗孟婆汤能够消弭的呢?这些生生世世存留下来的执念,便被深深埋藏于七窍海当中。 有人或许能够在下一世隐隐忆起这些执念来,这也便是世间为何会有人无缘无故喜欢某个人,某件事物的原因之一。 上一世的执念成为了缺憾,在下一世来填补。 莫非此处就是道长的七窍海?而刚刚看到的那个男人,那个容貌损毁的男人,就是道长的前世?不知道道长的前世是什么样的人。而那个成为他等待的执念的,又是个什么样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