荨娘瞪回去,心道,这道长真是太“君子”了,有便宜也不懂占,也不知道是心理有毛病还是身体有毛病?织女说过,好色的男人不靠谱,不好色的男人也不靠谱,会羞涩的男人才靠得住。可道长除了第一次见面时惊慌失措了点,现在基本都没啥反应了。 荨娘单手支颐,三根手指在脸上点了点,瞧,把我给愁得,啧。 重韫右手背在身后,摸出一道符藏于袖中,上前一步,扬声道:“不知杨娘娘深夜现身,有何贵干?” 屋内的人停住手上动作,似乎叹了口气。 她的这声叹息落在荒原里,像是平静的湖面上乍然落入了一枚石子,霎时惊起千层浪。平地里起了一阵怪风,宅子外头半人多高的野草分裂两边,齐齐弯腰,中间破出一条小径来。 重韫望下宅门外头,只见荒野深处飘来一顶轿子,初时速度极快,越是靠近这栋宅子,速度便越慢,最后像片羽毛般,打着旋儿落到院子中央。 “杨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重韫盯着那轿子。大红的车幔,七香宝盖顶,顶上覆盖一张红毡,毡上绣着交颈的鸳鸯和并肩于飞的大雁,毡子的四边均坠以流苏,四个轿檐微微上翘,檐角俱以铜铃装饰。这是……一顶华美非常的花轿。 荨娘乍一看这么一顶红艳艳的轿子,便被吓上一跳,越看越是心惊。瞧这样式,莫不是成亲时用的花轿?这么想着,屁股下不由一滑,竟从墙头跌了下来。 那两扇残旧的门扉突然砰地一声朝两边破开,一股阴风自屋内席卷而出,卷起地上的黄叶衰草,升到半空,又纷纷扬扬而下,好似下了一场荒凉的雨。 透过那阴惨惨的风卷,荨娘看到一丛烛光,荧荧如豆。烛光散照开来,像是一把昏黄色的羽扇,半罩在桌后那人的脸上。弯弯细细的眉毛,红红艳艳的小嘴,挽着一个堕马髻,一身深红衣衫,然而看上去,已有二十三四年纪,却并不是那日荨娘在青城山上所见的年轻妇人。 荨娘拉了重韫一把,悄声道:“道长,怎么回事?不是同一个人啊。” 重韫亦压低声音:“是她,不过今日穿了一具尸体出来。” “啊……”荨娘张了张嘴,更不敢露头了。 屋内的红衣女人依旧安然端坐。一个男人坐在一旁,将上半身枕在她腿上,而女人手中的针线正从他的脖颈和头颅的断口处穿过,带着无限的耐心和细致,一针一针地将这具残破的躯体重新缝合在一起。 她的食指与拇指微捻,将最后一针收起。她垂下秀美的脖颈,一张红红的小口凑到丝线旁,两排贝齿碾了碾,将那线咬断了。然后她状似随意地将尚且拖连着丝线的针往发髻上一插,抬起一张银盘也似的脸儿,对重韫二人笑了笑。 那笑不可不谓是端庄温婉,荨娘见了,却跟猫儿被踩了尾巴似的,险些没跳起来。这才叫真正的皮笑肉不笑啊,你看她那双丹凤眼,阴瘆瘆,别提多吓人了。 重韫抽出身后右手,将那张黄符扬了出来,提高声音再问:“杨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荨娘躲在他身后,从他腋下探出一双猫儿似圆滚滚的眼睛,将个小脑袋捣得啄米似地,就是,啥意思呀,快说快说。 红衣女人将半躺在腿上的男人扶起,待他站好后,又替他整了整身上微皱的衣服。那男人一色玄色深衣,腰缚绣金镶玉腰带,长发高束,髻上戴了一顶宝冠,你看他鼻似悬胆,脸庞似削,如果不是肌肤下浮着一层青沉沉的死气,真是好个英挺男儿。 可这人,不是那天从村子里飞走的僵尸吗? 红衣女人转过身,一扬衣袖,花轿前的帘幔突然扬起,分朝两边搭在了轿杆上。 荨娘咽了口唾沫,眼见着那红衣女人缓步而来,身后还跟着那男僵尸,简直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埋进重韫背上。 “道……道长,他们过来了过来了,快救我!”说着越发着急上火,干脆两手在重韫腰间一圈,将人抱了个结实。 重韫纵使心中羞恼,然而此刻亦无法分出心神来料理她了。 红衣女子走到轿子旁边,弯腰一捞,将一片轿幔牵在手里,道:“请新人上轿。” 重韫寒声道:“阴阳难逾,生死有别,岂可连理?这门亲事,结不得!” 红衣女子勾唇一笑,许是这具身体死了有些时候了,她的表情便呈现出一种古怪的僵硬。 “成与不成,不是你说了算的。”她顿一顿,接着道,“我说成便能成。” 荨娘闻言再也忍不住,探出半张脸,哭丧一般道,“姐姐,我的好姐姐,我喜欢的是男人。我真地真地,真地一点都不想嫁给你啊!” 那女子闻言居然又笑了。她身子微让,素手一引,将一直站在她身后的男子牵到面前,对二人道,“荨娘妹妹,你要嫁的,是我夫君。” 荨娘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