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你们有想过赶车人的心情吗!长夜漫漫,不得睡眠,唯闻争辩,权作消遣,话不投机,闭口不言,鸦雀无声,多么心寒! “我说,”虽然隔着厢帘,且双方身份尴尬,但祁万贯还是忍不住出声,“你们别停下啊,再聊几句天就亮了,好歹陪一陪大半夜赶车的我啊。” 本来眯着酝酿睡意的春谨然被这突如其来一嗓子吓得彻底精神了,待听清对方的话,气真是不打一处来:“谁让你大半夜赶车了?!是你非揪着我们不放啊!” 然后他就听见祁万贯幽幽叹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也是不得已。” 春谨然挑眉,不早说,能用钱搞定的事情还叫事儿:“杭匪给你多少银子,我出双倍!” 祁万贯的回答几乎是电光石火的:“三千两!老天爷,你真要拿六千两给我吗!我、我该怎么办,放了你万贯楼的信誉何存!可是六千两哪,放过了我八辈祖宗都不会放过我……” “呃……那个,”春谨然咽了咽口水,弱弱地打断他,“我只是随便问问,你继续绑着我就好,嗯,绑着就好。” “……” 咦,祁万贯怎么没有声音了? 春谨然皱眉,忽然发现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奇怪的声音,很小,却仿佛蕴满力道,持续着让人无法忽视。 正疑惑着,就见郭判睁开眼睛,大笑出声:“祁楼主,悠着点,莫把牙咬碎了哈哈哈。” 春谨然尴尬,原来是自己把人家气着了。“闭嘴!”祁万贯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帘外传来,“有你什么事儿!” 郭判不仅没有偃旗息鼓,反而兴味更加盎然:“原来江湖传言不虚,你还真是见钱眼开为银子什么都能干。” 祁万贯嗤之以鼻:“许你荡尽不平杀人如麻,就不许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闻言,郭判乐得更厉害了,笑声如虹,直破长空:“爱财我信,有不有道也暂且不谈,你确定万贯楼取着财了?” 祁万贯又没声了,不仅没声,这回好像连气势都没了。 春谨然被勾起了好奇心,睁着大眼睛问郭判:“郭兄这话什么意思?他们万贯楼不就是靠帮人平事赚钱吗?怎么取不着?” 郭判看着他摇摇头:“看来你确实不常在江湖走动,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啊。” 春谨然被勾得更心痒了,一脸虔诚洗耳恭听状——他就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江湖秘闻,解闷儿! 郭判也不磨蹭,和盘托出:“万贯楼一直替人平事不假,开帮立派的宗旨也在名字里讲得清清楚楚了,但不知是不是楼主天生没有财运,不管接何种人的何样委托,永远入不敷出,偶有所得,也很快散去。据说帮里的弟兄们也就勉强能吃饱肚子,还万贯,身上有一锭银子就算财主。” 一直在江湖远郊游荡的春谨然有些愕然,没想到这小有名气的帮派居然也会混得如此之惨。 “胡说!”祁万贯自然是不乐意了,“我堂堂万贯楼,岂容你随意污蔑!” “好,我胡说。”郭判毫不气恼,慢条斯理道,“反正这位采花贼也多半没机会重回武林了,想必也无缘听见那两句顺口溜。” “那郭兄你就让我现在听听呗。”好奇心被勾起来的春大侠,能否重回武林这种事都不计较了。 郭判根本就是要讲的,所以春谨然话音还没落,他便吟起来:“腰缠万贯,家财万贯,万贯万贯祈万贯……” 这顺口溜仿佛有某种迷一般的魔性,角落里本不想参与的裴宵衣没忍住,接了口:“一贫如洗,囊空如洗,如洗如洗常如洗。” 车厢内的春谨然感觉到了万贯楼的悲凉。 车厢外的祁万贯感觉到了满心眼的哀伤。 春谨然想,从祁万贯身上根本看不出这般落魄,真是一入江湖深似海,打碎牙齿活血吞。 祁万贯想,从八字上自己基本不该如此落魄,真是时运不齐命途舛,也无银票也无钱哪。 第6章 雨夜客栈(六) 春谨然睡不着,祁万贯不能睡,故而虽立场敌对,却也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着。 郭判和裴宵衣不知道这俩人哪里来那么多闲话可讲,而且——“暗花楼最近又把谁谁谁杀了杀手生意简直不要太好赚”“沧浪帮最近又截了哪个贪官的货船,俨然已是北江霸主”这些倒也算值得一说,“玄妙派掌门苦一师太与寒山派住持延空大师俗家时似曾有过婚约”“蜀中青门的小公子疑为青门门主与旗山派掌门夫人的私生子”这些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如此这般没多久,郭判和裴宵衣就各自闭目调息去也,只剩下精神抖擞的春谨然与格外热络的祁万贯,聊到兴起,恨不得义结金兰。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