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近,弦月斜照,杭澈一边侧脸染上霜华的皎白。 贺嫣心中某根弦轻轻“嗡”的一声,将断。 或许是夜太静,或许月光太清冷,或许眼前的男子侧脸的削瘦足以乱真,他猝不及防地想起无数个夜晚,冷着脸给他开门的林昀。 他有一段时间夜夜砸门逼醒林昀,林昀一次次半夜起床给他开门,贺嫣想:“我那样折腾他,他竟然没有揍我……” 心尖上一颤,眼底也跟着疼,他有些狼狈地压低脑袋,掉头继续走。 走出一段,听到杭澈叫他:“小嫣。” 轻轻的步子落在身侧,梅墨冷香在月光下清淡悠远,丝丝入扣地笼住周身。 贺嫣吸了吸鼻子,暗香缠绕在鼻尖。 不一样,连味道都一不样。 林昀身上是那种日光摩挲林叶的味道,站在他的身边就像沐浴在林间的日影里,宁静而和煦。 无论多少次因为杭澈而想起林昀,两个人是不一样的,杭澈是杭澈,林昀是林昀。 他上辈子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活了二十多年,从不知林昀在想什么。 他真想掰开前世的自己脑袋看看,究竟是有多混蛋才会对林昀冷漠到那种地步。 不是普通的冷漠,是格外——刻意——的冷漠。 他对那帮酒肉朋友尚且称兄道弟肝胆相照,却对同在一个屋檐下林昀不交流,不接触,不闻不问,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 最僵的那段时间,他们之间仅有的交流,只剩下那些他恶意砸门逼醒林昀开门的半夜,开门刹那彼此错开的目光。 唯恐慢了似的,刹那交睫、一触即分,根本看不清彼此眼里的情绪。 梁耀那段时间越来越愤懑、阴鸷,负面情绪越攒越多,整个人都很暴躁。若是对别人,他早大打出手,可是对林昀,他一反常态地选择了冷暴力。 那个过程,他自己并不舒服,甚至一想到回家就烦躁得难受。梁家不止一处住处,或者住酒店也可以,而他却魔症了一般日复一日砸门。 明知那一眼彼此只有冷漠,偏要那一眼的凌迟。 一个死局,越折腾,彼此越厌恶。 谁都没有示弱,也没有人喊停。 无法停下。 直到这一世想起时,当时那种愤怒的疼痛仍然刻骨,贺嫣惨然——“他连一个正眼都没看过我。” 隔了一世,他终于肯承认:那场冰冷的较量,他没有胜利。 其实,林昀又何曾胜利?他从未见林昀笑过,那一段日子,林昀沉默得像没了人气。 贺嫣苦笑,他所见过的林昀,从未笑过。 林昀十四岁到他家,之后在他家的十几年,从来没有开心展颜笑过。 他不敢去试想林昀在其他地方或其他人面前是否会笑。 倘若林昀都是不笑的,那么……林昀的人生得多么抑郁。 而若林昀在其他人面前是会笑的,那么,他梁耀……在林昀那里,便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小嫣。” 贺嫣感到手腕上一紧,被人握住。 他茫然而痛苦地抬头,问:“我有什么好,你非要娶我?” 杭澈静静地注视他:“我也不好,我满手杀业,只能找你这样厉害的夫人。” 贺嫣失笑,抽开手:“涿玉君可真会开玩笑啊。” 杭澈凝视贺嫣道:“今夜是我不对,作为赔礼,我能请你去一个地方么?” 贺嫣苦笑:“约会么?” 杭澈:“是。” 飞天楼,座落于万仞高山之巅。 登上楼顶,星辰犹如在触手之间。 东面向海,绵延无际。 在山底已望不见的弦月,在高处还能得见,人在楼上,好似站在垂月之上进了天宫。 海到尽头天做岸,山登绝顶我为峰,楼下是千帆凡尘,天顶是星晖万里。 “真是个好地方!”贺嫣长舒一口气。 无良谷虽名声不好,却给了他们四师姐弟无比宽容的环境,两世历练,养出了他一副超然物外的心态。 贺嫣不是为难自己之人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