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倚赖的感觉宛如鸩毒一般,不知不觉已深入肺腑。玄沄宛若趟水渡河,抬眼时已望不到岸,唯剩他站在湖中央,进退两难。 贺榕在夜深之前回岛了。他的气息出现在了洞府外,似乎有话想说。玄沄因为种种缘故并未起身,仅用神识传话。 “所为何事?” “师父……”贺榕讷讷答道,“没、没事……”他有些吞吞吐吐。 “弟子只是想……” “……” “弟子只是想今日一天都在外游玩,未能修炼,也未能给师父好好请安。” “……” “弟子……” 他的音色里自然而然流露出了喜悦。 “弟子今日去了好些地方,听说了不少事,忍不住想同师父分享。” 玄沄闭上眼,那孩子的声音在这漆黑的夜里像萤火一样醒目。他迫不及待地和玄沄说起今天一天的所见所闻。 “因为师父这些日子以来的指点,我才能像如今这样制备一些初级丹药和灵符。虽然我未能参加门内大比,也无法出外历练,但是一想到这些能帮上谁的忙,我心下便十分欢喜。这是不是就是书上说的,‘与人为善,予己为善,与人有路,于己有退’?” “……你能有此悟,却也不错。但须切记凡事有度,物极必反,不可行过了界。” “弟子明白。” 之后贺榕欢欢喜喜地走了。留玄沄一人细细咀嚼刚才自己口中说出的话。凡事有度,物极必反。他心中迷茫不知向何人述说。而他没有说出口的,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也只能由他如饮苦酒般独自咽下。 既知前路无涯,害人害己,不如早早回头是岸。 玄沄主动请缨由自己带领聚清观弟子前往秘境历练。那秘境地处偏远,又无法传送直达。光是路上就得花费不少时间。虚怀心下颇为诧异。领队避不开种种鸡零狗碎、节外生枝的是非纠纷,更何况这次队伍足有百人,怎么看都不符合师弟的性子。然而玄沄执意如此,虚怀便也拗不过他,只能替他早作准备,同时吩咐自己的亲传大弟子一路多多帮衬,若实在有事无法解决,便带回门内由自己处理。 因为问心有愧,玄沄并未将此事同贺榕提起。他在临行前的几日里待贺榕也一如以往,说不清是在徒然隐藏,还是盼望贺榕自己察觉。若这孩子真的开口挽留,那自己……玄沄不敢细想后果会怎样。那宛如一道最甜美的深渊,时时诱惑自己投身而入,只需一步便万劫不复。 可是贺榕还是知道了。 孩子埋着头,不言不语,但是他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仿佛透不过气的难受。他的手不停发颤,像是连握笔的力气都丝毫不存。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一声不吭,像是要把自己溺毙在一口深井里,不让人看见,也不叫玄沄为难。 玄沄的心像一片汪洋中的叶子。在沉浮,在打转,在狂风暴雨中头晕目眩。他明明想要克制自己不再靠近,想要留给这个孩子和自己最安全的距离,想要作一个合格的引路人、师父、一个无愧于如此信赖之人,可到头来他还是把珍藏许久的【真无镜】交给了对方。 那“真无镜”是为一对,可用于纳物也可用于传音。持镜的二人无论相隔多远都能灵犀相通,神魂相系。 这本是道侣之间才会用的。 这个孩子当然不懂这些,他的眸子倏地就被这份惊喜点亮了。那简单又直白的快乐令玄沄内心既苦闷又难以言喻的温软一片。他想,如果做不到当断则断,那就慢慢来吧,用两个人都不会感到苦痛的方式。可须知藕断丝连,玄沄岂会不懂犹豫踯躅的后果? 说到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玄沄面对疾苦,面对险境,面对亲人的离别都守住了自己的心,可唯独在贺榕面前却像是被对方的澄澈感染,舍不得防备,放不下牵系,由着自己一步错,步步错。从此万难回首,在劫难逃。 玄沄见过许多风景。 他远渡重洋抵达蓬莱,珊瑚斑斓珠贝如雨;他登临绝顶踏雪拂云,群山巍峨有龙长吟。他见过日出磅礴,沙海壮阔,彩凤双栖,百花争鸣。他见过那么多举世无双的风景,但它们都及不上那一树绯花带给他的震撼。 那是只为他盛开的花。不如牡丹雍容,不及池莲清美。无数细密的绒毛向四周散溢,宛如一把小小的羽扇。它们簇拥在一起,热热闹闹织成了冠上云霞。随风而舞,仿佛要这样夭夭灼灼堆到天边去。 那是只为他一人盛开的花。那是谁也没见过的景色。那一树花就此成为了他长醉不愿醒的梦。在梦中他将谁轻拥入怀,因满足发出一声喟叹;而睁眼时他的两袖沾满了花絮,仿佛美梦一夜成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