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佳。” 李郡守看李信,“……是否缓几日,等你身上的伤……” 李信笑,“别啊。等我身上的伤轻了,肉刚长出来,又要剜掉,那我得多疼啊。就这样吧,来吧。” 众人默然。 …… 雪纷纷扬扬地下,天地阒寂,荒无人烟。 在一间破落的屋中,众医工铁匠们围着一少年,将那从火中取出的刀具,尽数招待在少年身上。 少年赤着上身,腰裤也被扒下。他俯趴在木板床上,任千百倍痛苦加诸于身。他不愿意叫喊出来丢脸,嘴里塞了棉布,睁着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 不能闭眼,肌肉绷紧,不能晕过去。 额上渗了豆大的汗,腰上每被人动刀一次,他的肌肉就一阵痛缩。口里塞着的白色棉布,被他咬的,已经鲜血淋淋。而眼前仍然一阵一阵得发昏,恨不得就此死去。 “郎君,再忍忍……”医工的手哆嗦着。 李信想:屁话少说!快点弄完,老子都被你们折腾得快没命了。 “府君,您跟小郎君说说话吧。帮他转移下注意力。”又有人不忍心。 与此时相比,牢中那时候的刑罚,根本算不上什么。 一盆一盆的血,根本没人管。少年的生命在一点点流失,众人额上冒汗,又不能让他死,又得顾着割他的血肉。 李郡守默了片刻,“那我再跟你说说李家的情况吧……” 李信咬着牙,心想:老子不想听你废话!你李家的情况,老子压根不想知道!老子都快死了,你还婆婆妈妈要老子记你那一堆事…… “……阿蓉娘家三哥膝下,有三个孩子……最小的女儿,叫闻蝉。她出生时是夏日,那时候她父母之间的仇恨因她而解,陛下大悦,便赐了她舞阳翁主的封号,算一个念想吧。小蝉就是你之前大逆不道、屡次劫持的那个女孩儿。之前那些误会,你以后莫提了。她名唤‘蝉’,古书有不少于此道的寓意说法。索性闲来无事,我说给你听吧。” 李信抬头,看到窗外片片雪花。 他的眼前,一阵黑,一阵白。与光影凌乱中,他好像看到那个娇娇俏俏、宜嗔宜喜的女孩儿。她在飞雪中,斜着眼看他。 李郡守的声音,还在耳边—— “蝉鸣蝉鸣,幽畅乎而。” “秋蝉鸣树间,玄鸟逝安适?” “华表千年孤鹤语,人间一梦晚蝉鸣。” “袅袅兮秋风,山蝉鸣兮宫树红。” 李信忽而想到,闻蝉跟他介绍自己名字时,说的就是“袅袅兮秋风,山蝉鸣兮宫树红”这一句。秋风袅袅,宫树万红,好像真有遍山遍野的蝉鸣声响起。 他至今不知道他以为的“文婵”,其实是“闻蝉”。他连她的名字都没有弄清楚,但在这个遍体鳞伤、每时每刻都痛得想死的晚上,他一直在想她。 他想他不知道那些字怎么写,等他熬过去了,他也要去学一学。有关她的,他都想知道,都想学到。 知知…… 少年垂着眼,睫毛湿润,他眼前一团团的模糊,耳边声音时高时低。他要靠她给予的力量,才能让自己熬下去。 他觉得自己昏昏沉沉间,就是站在了一片山间,他听到了无数的蝉鸣声。一整个夏日的蝉鸣,他立在山中,看风起,听声响,等着那遥远的小娘子…… 知知…… 少年手上、额上、颈上、后背上、腰间,青筋颤动,肌肉骤紧骤缩。他恍恍惚惚地盯着窗纸,看到外面清清扬扬的飞雪。飞雪漫天啊,折磨丝丝缕缕。 他觉得他好像于铺天盖地的雪粉中,看到了一位小娘子袅袅娜娜,于寒风大雪中,向他走过来。他趴在这处寒冷的地方,冰火两重天,无论是热,还是冷,他都在等着她走来…… …… 李府宅中,与醒后的闻蓉说了些话。闻蝉与表妹李伊宁走出屋子,站在长廊口,看到墨黑天地间下了大雪。 今年气候反常,南方竟有这么多的雪。 而一提起雪,闻蝉就很容易想到李信。她总是与他在大雪中相遇,相遇又结缘,往往复复。而想到他,她心口就莫名得揪了一下。 “表姐,去我那里,咱们煮叶品酒吧,”李伊宁站在闻蝉身后,看到天地间的大雪,兴致盎然道,“漫雪下煮叶品酒,也是人间一大乐事啊。” 闻蝉说,“不行。我忽然想起我欠人一个诅咒……” 李伊宁:“……” 她那位漂亮的表姐,看着漫漫大雪,煞有其事地说道,“品酒容易,解咒却难。我还是先解咒去吧。” 不等李伊宁回应,舞阳翁主就由侍女撑了伞,下了台阶,走入了风雪中。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