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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御史 第80节


直到今天我也说不明白,这些年的偏袒纵容,究竟是为了谁。”

    悲意漫心头,她慌不择言:“父皇觉得儿是谁,儿就是谁。父皇若觉得儿是大姑姑转世投胎的化身,那儿就是。”

    “但无论是为了谁,最终都给了你。”皇帝手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你是我的女儿,是朕御旨册封的太子,来日继承大统,入奉宗祧。但在今日,我有件事求你。”

    “父皇怎么说,儿就怎么做。说什么求不求的?”

    “我的牌位,可以不在宗庙受奉。但在你继位之后,无论如何,都要将你大姑姑的牌位请进宗庙。”皇帝眼眶微湿,“我知道,这着实难为你了。可这件事,只有你来做,也只有你能做。”

    “儿臣明白。”

    “我们父女二人的皇位,是你大姑姑拿命换来的。”两行浊泪滴落在她肩背,“皇姊与我幼年不得圣宠,履受磋磨,皇姊长我一岁,却独自扛着所有苦楚。我十五岁那年,福宁公主奉旨远嫁和亲,皇姊得知后便一直心事重重。直到那年年尾,除夕家宴,在获麟呈祥殿。”

    她心中颤动,隐约猜到些许真相。

    皇帝声音愈显衰弱:“他莫名记起还有这双子女,让皇后派人将帖子送到我们手中。皇姊说她想打扮漂亮些,我问她是不是玉琨先生也会到场,她没回答,只笑着催我去温书。我猜她是满心欢喜要见心上人,可她从没梳过漂亮的发髻,没有像样的首饰,于是那日我没去温书,而是偷偷去找嬷嬷学梳头。我自己削了梳子,对着井水用自己的头发练啊练。到了除夕当天,我跑到她跟前儿说,皇姊,我来给你梳头吧。皇姊有面铜镜,久不磨治,昏沉无光。她照着那面镜子,由着我摆弄头发,等到梳完发,她却低着头。在转过脸时笑着说发髻梳得太漂亮,全不需首饰来点缀了。我知道她在哄我,虽是受用,仍翻箱倒柜,找出两朵旧宫花,拿布蘸水擦去尘土,给她压在髻上。皇姊像母亲,生得漂亮,稍作打扮便是倾国倾城,那是她最美丽的一天。除夕夜里,获麟呈祥殿大排筵席,中途有名宫婢带我离席,说是皇姊想让我回院里将新作的文章带来呈给他看。我满心欢喜回宫去取,可回来时,获麟呈祥殿已被铺天盖地的大火吞没,我冲进去想要找道皇姊,却被浓烟熏倒在进门不远处,最后被宫人拖出来,侥幸活命。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无一人逃脱。我就这样成了他唯一的血脉,顺理成章于次年登基。后来我感激那名宫婢,抬举她成为宫妃,?直到她吐露出实情那日——获麟呈祥殿的火,是皇姊所为。她在拿到家宴帖子时,就已想好用自己的性命,为我铺一条登基之路。那宫婢全然知晓,却诓骗我,让我眼睁睁地看着皇姊死在大火中,尸骨无存!”

    接着是几声猛咳,她忙抚着皇帝后背顺气,却在片刻后,嗅到血腥气味。她忙坐直身,扶着皇帝平躺,取来锦帕擦拭其嘴角,带出丝丝鲜血。皇帝面上红光已经散去,血色骤失,苍白如纸。

    她忙喊:“传御医,传御医!”

    皇帝摇摇头说:“没有皇姊,就没有我的皇位。倘若皇姊是个男人,我是个女人,她就不必用这样惨烈的结局来保我后半辈子安宁。我欠她的皇位,欠她的命,却只需吃这一丸药,还能免去几日苟延残喘。我甘之如饴。却愁,记住我求你的事情。我误了阿姊生前的幸福美满,但愿,能还她死后的荣光。”

    “儿记得,儿一定办到。”

    泪水涟涟,落在层层叠叠的被褥间。

    “去吧。”皇帝抽回手,闭上眼睛,“无念在外边等着。让他带你回海晏河清殿。”

    “父皇?”她茫然无措。

    “我在等他。”皇帝道,“他们必定要来寻我,要一个名正言顺,朕不会给他们。”

    “您知道了?”她听到禁军阻拦商云衣出宫的消息,就猜出今晚不会是风平浪静。

    “他们不会坐视你与陆亭成婚,该来的。”皇帝微弱的声音中带着冰寒,“他母亲诓骗欺瞒,害得阿姊葬身火海,让朕抱憾终生。他篡权谋逆,连阿姊死后哀荣都想夺走。朕,绝不饶他。”

    “儿不能走。”

    “不要让朕、死不瞑目。”

    皇帝艰难翻身,背向着她,不肯再看她。

    她合上眼睛,任眼泪肆意淌落,最终退后数步,在殿内中央提裙下跪。她知道这会是最后的辞别,于是尤为郑重。

    三跪九叩,额头抵地,一声一声,在殿内回荡不歇。

    终了,拭去眼泪,稳住嗓音问安告退。

    无念候在殿外,望着最后一线天光被黑幕吞噬,方等来她。她快步在前,头也不回地向海晏河清殿行去。无念不远不近跟随其后,二人在风中行走,任由寒风刮骨割皮。

    待到海晏河清殿门前,她猛然转身,逼视不远不近三步外的无念:“父皇要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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