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六博。待傍晚时,车马停下,御医送来汤药,张湍接过药碗,眼不眨、眉不皱地一饮而尽。她直直看着,笑着连连鼓掌夸赞。 吃过晚饭,侍卫们三两聚群,说说笑笑,不知怎就围上篝火,开始比武切磋。她丢下张湍聚到篝火边上,一连看了三场。护卫们赤膊而战,比拳脚、比蛮力,四周高呼喝彩,她跟着称赞,接连嘉赏胜者。护卫越战越勇,呼声喧天,将赵令彻吸引过来。原东晖起哄,邀南陵王下场一战,禁不止护卫们齐齐高呼相请,赵令彻褪去外衣,绑起衣袖,连挑三名胜者而不败。 当其欲挑原东晖时,原东晖退却恭维:“南陵王武功卓绝,属下佩服!属下甘拜下风,认输认输。” “七哥好生威风。”赵令僖笑道,“全不似儿时了。” 赵令彻松开衣袖,套上外衣,颇有感叹道:“儿时柔弱,常闹笑话。有次受训,还是却愁拦着那群宫人,这才免了顿板子。” 因母妃出身不好,赵令彻又幼年多病,一直不受皇帝喜爱,多有皇妃仗着儿子受宠,欺负数落他。她与他年岁相差不多,曾撞见皇后下旨罚他,便挺身而出挡在他身前,恰逢皇帝赶至,这才免了他廷杖处罚。 幼时记忆模糊,只依稀记起些零碎片段。她没放在心上,急切问道:“我刚刚才同他们说过,胜者都有嘉赏,七哥连胜三场,想要什么奖励?” “七哥有错,曾遗失红鸦,使却愁失望。今日连胜三场,不求别的,只求却愁再赐红鸦,此次定百倍千倍珍视。”赵令彻说得情真意切,躬身长拜。 她本有少许怨念,此刻烟消云散,命次狐取来红鸦,又附红宝一匣道:“叫他们找了些红宝石,不及当年那些。还没来得及寻工匠镶嵌,东西一并给你,记得找个能工巧匠镶好。下回见面,我要仔细查看。” 赵令彻笑道:“遵命。” 月行中天,一场欢闹尽了,各自回车中休息。 张湍仍在鸾车中,却已挪至边缘角落,让出床榻。她登车时,正撞见缩在角落和衣而睡的张湍。偌大鸾车,他只守一角?。侧边灯火铺上暖光,显得他眉眼愈发柔和。她抬起手指,轻轻点在他的眉心,一路描至鼻尖,点上唇峰。 眉心微寒,唇峰亦凉。 次狐委婉道:“公主,张大人尚在病中。” “知道。”她收袖向内行去,“地上多铺几层褥子,让他躺着睡。” 鸾车灯火熄去,眼前橙红悠悠散去,张湍缓缓侧身,依着此前动静方位分辨,背向里榻。一夜里,脑海耳畔嘈杂不休,至破晓时方安静些许。没过太久,营地护卫晨起换岗,御厨早早备餐,各官员起身梳洗,再度陷入吵闹。 赵令僖睡醒时正趴伏着,手臂垂在榻边,睁开眼睛便望见安静坐在角落的张湍。等她梳洗过后,车队启程。她坐起身,命次狐将人扶上床榻歇息。张湍心中抗拒,无奈身上多伤,挣扎不过,踉踉跄跄扑上了榻,脱开次狐搀扶,摩挲着车壁倚靠边缘坐下。 行路无趣,她抛起一颗枇杷,左思右想,得了主意。 “棋盘带了吗?” “公主要什么棋?” “围棋。” “带了,只是奴婢那点儿棋力,属实难陪公主下棋。”次狐为难道,“不妨奴婢去将南陵王请来?” “不必了。”她躺回床榻,笑吟吟枕上张湍大腿,抓着他的手腕,将他手掌覆盖在自己双眼之上:“你陪我下棋。知道你看不见,不欺负你,我也不看棋盘,咱们就下‘盲棋’。让次狐摆子。若你不信,就捂着我的眼睛,我肯定不看。” 她合上眼睛。 睫毛扫过掌心,微痒。他蓦然想起幼年习字,母亲考校,父亲偷偷在他身后,握住他的手掌,生着老茧的手指轻轻划过掌心,带着细痒,将字形烙进他的心里。 迟了许久,他才惊慌缩回手掌。 “公主,张大人,棋盘备好了,可要开始?” 她睁开眼睛,仰看着他。 憔悴苍白的脸上,写出几分窘迫。 她笑问:“要黑子白子?” 沉默许久,张湍终于张口,嗓音干涩道:“但凭公主。” 她挥挥手道:“张湍执白我执黑,记好了。” 一经确定,两人开始依次报出位置落子,次狐跟着摆放。对弈本就耗费心力,盲棋尤甚之。除却分析局面、思索对策,更要耗费精力记下棋子落位。起初三五十子时方能应对,棋子一过五十,张湍落子便愈发迟缓,时常记错位置。每逢出错,她便兴高采烈提醒。至八十子,白子败局已定。 心中棋盘轰然碎开,黑白棋子散落一地。 ?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