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层叠着,却仍有血痕在后背透出。 “一百杖还未打完。”她站在张湍面前,唇角一弯,笑容灿烂道:“现在宫里违逆我的人层出不穷,所以我只好来亲自看着你捱完那一百杖。” 张湍病体虚弱,双腿打弯却要勉强站立,后背剧痛却仍挺直脊梁。 雨声重,雷声重,压得她的声音缥缈如在百尺之外。他听得模糊,只有阵阵虚幻之音传入耳中。 “传旨,合宫上下,全数去往梨苑戏台,我请大家看戏。” 长淮苑宫人支吾着问:“公主要传……什么旨?” 她诧异看去,不可思议道:“当然是传圣旨。这也要问我?看来七哥平时寒酸惯了,舍不得使唤下人,养得这一堆人又蠢又懒。” 未经皇帝同意便在合宫上下传圣旨,旻朝开国至今,唯此一例。 宫人们顾不得暴雨,全数飞奔出去,向各宫各院传旨。半个时辰后,各宫各院皇子、公主、妃嫔及部分宫人,齐聚梨苑。 梨苑戏台去年春上刚刚翻修过,各处砖瓦漆柱皆是崭新。暴雨落在琉璃瓦上,似乱锤敲鼓,咚咚作响。落在红漆珠上,滚滚淌下竟似血河。 皇子公主妃嫔在观赏台依次落座,宫人们列队站在广场,任由雨水冲打。 一名后妃绞着帕子,颇为不满道:“刚消停两年,怎么又犯病了。这么大雨,看什么戏。” 刚巧路过的赵令僖听见这一句嘀咕,不由停下脚步,好奇看去。 她记不得后宫妃嫔?的相貌封号品阶,自然认不出对方身份,次狐低声道:“公主,是云贵人。” 云贵人慌得后缩两步,拼命低着头,却仍避不开她打量的目光。 “不想看戏。”她顿了顿,瞬时得了个好主意道,“那就将云贵人送戏台上去唱戏吧。” 近旁几人闪开位置,眼看云贵人几乎要急出泪来,亦无一人敢开口解围。 “僖妹,我这经书还未抄完就急急来了,今日是折什么曲子?”五公主赵时仪挽上她的手臂,将人拥着到前台一同坐下。 “待会儿五姐就知道了。” 长淮苑宫人急急慌慌将张湍抬上戏台,在小门边上落下,将人扶起。 她抓一把瓜子,聊有兴致地望去,只等锣鼓一响,好戏开场。 奏乐伶人送来消息,经次狐的口问她:“公主,奏什么曲子?” “《斩诸生》吧。” 周边诸人听了,心中大概明白几分。《斩诸生》是首古琴曲,为千余年前琴中圣手汝梁所作。 汝梁挚友闻伽于京中闹事,胁逼官府衙门,且追随者众。朝廷出兵,扣押一众闹事者,最终斩闻伽一人,其余诸多百姓皆被无罪释放。汝梁得知,于刑场作《斩诸生》一曲,直指官府不循律法,却要杀一儆百之举。 今日赵令僖,传圣旨,晓内廷,正是要杀一儆百。 片刻后,次狐得信,知那伶人未曾研习《斩诸生》曲谱。犹豫再三,只能上前知会赵令僖道:“公主,《斩诸生》乃梨苑禁曲,琴师无谱。” “这曲子艰深得很,授咱们琴艺的先生都弹不好,即便这会儿将曲谱给那伶人,一时片刻也弹不出来。”赵时仪无奈笑道,“僖妹不妨换首曲子,或是让那伶人好好练练,改日再看?” “去取南风。” 她将手中瓜子丢回盘中,拍了拍手。 雨势渐弱,次燕急慌慌回海晏河清殿取琴,梨苑众人只能静坐等候。 一炷香后,雨丝绵绵如针,幽幽飘落。次燕抱来南风,次狐遣人摆正琴桌、琴凳,焚起檀香。袅袅香烟飘入雨下,针雨穿梭其间。 赵令僖在琴桌前坐下,手指依次拨过七弦试音。 羽音泛开,又渐渐散去。 她抬起双手,落指。 初时音疾且坚,似冷刀劈石,无情无意。继而圆滑转迭,层层拔高,犹如滔天怒焰,直逼云霄。未至顶峰,陡然一弦变徵之音泛出,如啼幽咽。泪将出,幽咽戛然而止,转为短促商调,频繁起落,如啼似笑。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