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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御史 第3节


    张湍垂袖握拳,刚刚平息的火气再度焚起。

    陆亭为武将,张湍肢体上再细微的举动,他都看得清?楚。往日不乏有人冒死动手,欲杀伤赵令僖而后快,见张湍此番架势,陆亭嗤笑一声:“却愁,这位莫非是今科武状元?不应当,武试还没到日子。”

    “才不是。练武的粗人怎么会有这样好的皮囊。”赵令僖炫耀道,“你瞧,他长得多漂亮。”

    张湍盛怒,不再委婉迂回,直言叱骂,掷地有声:“公主慎言!微臣堂堂正正科举入仕,岂容任意调笑羞辱。身为王室,践踏礼仪,侮蔑朝臣,万民涂炭视若无睹,贪图享乐穷奢极欲。天视之则天怒之,人视之则人怨之,天怒人怨,必招千古骂名!”

    将满腔怒意倾泻而出,他平静些许。这些话哪怕收效甚微,亦是不吐不快。

    一旁陆亭捧腹大笑:“却愁,这是你从哪儿捡来的宝贝。”

    “松斐哥哥别笑。”赵令僖压了压手掌,笑吟吟说:“你瞧,长得漂亮,声音又好听,多讨人喜欢。”

    次狐引着两名宫女走到近前,一名宫女手捧琉璃瓶,瓶中彩蝶飞舞,如梦似幻。一名宫女手捧妆镜簪钗,簪钗精巧,镜明如水。

    “公主,已备好了,是否现在梳妆?”次狐低声叩问。

    “我瞧瞧。就它们。”赵令僖回身盯着琉璃瓶中蝴蝶良久,笑容愈发灿烂:“俏状元,可莫要再说我衣冠不整。旁人若敢看我梳妆,少说也要留下双眼珠子。但我准你看,且命你仔仔细细地看。”

    说着,宫人搬来躺椅绣垫脚踏,扶着赵令僖坐下,斜斜靠在椅背上。宫女跪立捧镜在斜侧,次狐亲自执梳为赵令僖绾发。另有两名久侯旁侧的女官,带着丝绣锦盒上前。

    女子梳妆,岂能直视?张湍蹙眉背过身去。

    陆亭悠然噙笑上前,一把揽上张湍肩膀,将人掰正,令其直视赵令僖绾发梳妆。

    “王室为尊,尊者令而不从,岂非无礼?”陆亭戏言道,“状元郎重礼晓义,安能不懂这个道理?公主令你仔细地看,你怎能不看呢?”

    陆亭天生神力,长年习武,张湍肩膀被他箍住便再难动弹。挣扎无果,张湍索性垂袖认栽,面朝赵令僖,紧闭双眼。

    次狐绾发同时,两名女官启开琉璃瓶,取出一只粉绿蝴蝶。蝶有四片鳞翅,前两片翅菱尖,后两片翅细长,形如燕尾。二人小心翼翼制住蝴蝶,另取柔丝彩带,金钗玉簪,将一只蝴蝶谨慎缠在簪钗之上。

    发髻成型,堆叠如云,几只绢花点缀其间,另有宝石金玉半藏半露。次狐这才从女官手中接过缠蝶簪钗,轻轻斜入云髻。再如何栩栩如生的金丝银线之作,都不比真正鲜活的翅羽灵动曼妙。蝴蝶徐徐振翅,成为绢花锦簇间画龙点睛一笔。

    赵令僖一面照镜,一面招手:“张状元,来看看我这头发梳得整齐不整齐。”

    活蝶为饰,何其残忍?

    怪道会问蝗虫是否吃人,怪道会评百姓互食恶心。

    “张状元?”赵令僖见他久久不答,摆手令人撤去妆镜,转而正视张湍,既是疑惑,又觉惋惜:“怎么总不笑?生得这样漂亮,如果能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便更好看些。”

    “宛州百姓因蝗灾水深火热,陈大人还在乾元殿中叩头。公主却能游戏花园,扑蝶梳妆。恐怕哪日大旻天塌地陷,公主亦能不为所动。”张湍被陆亭钳制,动弹不得,只能冷冷开口。

    “原来是怨我没给足钱粮。”赵令僖蓦然笑起,片刻后又向次狐问道:“去问问宫里有没有宛州人。”

    园中众人困惑不解。次狐吩咐宫人去取海晏河清殿中婢女内侍花名册,将祖籍宛州者尽数筛出,令各自放下手中活计,齐聚取醉园中。

    十一人分婢女内侍排成两列,跪伏在地,等候赵令僖吩咐。

    “今天本宫在朝会上听说,宛州有蝗灾。你们都是宛州来的,张状元想让本宫多给宛州些钱粮。”赵令僖语气欢快,“不如你们几个在园子里摘花簪在发间,看谁的花能引到蝴蝶。引来多少蝴蝶,就给多少钱粮。若谁能博得张状元笑一笑,另外有赏。”

    婢女内侍面面相觑,领命即刻动作起来,满园子地挑拣花枝。

    取醉园中所植花木,都是太子与太子妃精挑细选移栽而来,年年换新,这才令园中景色年年皆不同。寻常时候,花匠修剪枝叶都要万分小心,今日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毁坏园中景色,只敢依令挑选着藏在枝下不太引人瞩目的花朵折去。

    那厢张湍质问:“赈灾乃国事,岂能如此儿戏。”今日所见所闻,尽是往日无法想象之事,每逢他以为已极尽匪夷所思,赵令僖总能再令他心头再添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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